2013年9月22日 星期日

第4場/劉梓潔〈牠們不是寵物,是家人〉全文連載(1)

主題:牠們不是寵物,是家人
主講:劉梓潔(作家/得獎電影《父後七日》導演)
時間:2013年9月22日下午2點~4點
地點:台中市大里區圖書總館

今天準備很多東西跟大家分享,希望讓大家看到這些豐富的網路影片。因為不管是在動物的保護、跟動物的相處、以及環境倫理上,其實這幾年都有非常多有心人士的投入,希望把這些訊息傳播出去。今天來到這裡,我想先用一些故事跟大家聊聊天,再慢慢地去深入比較嚴肅的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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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剛秀出的是一張貓咪的照片,這個照片我覺得非常符合我們這個社團的名稱【放牠的手在我心上】。這是我九年前、將近十年前領養的一隻小貓,牠可以跟我非常地親密、安心,而我也非常大方地讓牠可以任意依靠在我身體的任何部位上。




但我們先不講貓,我們先講狗。這個故事過去我從來沒有跟別人分享過,今天是第一次公開,在這邊獻給大里的朋友們。為什麼我會領養貓咪呢?其實牠的「前傳」是跟狗有關。我養貓咪是在2004年底的事情,在2004年的秋天左右,有一部轟動日本和台灣的電影上映了,這部電影之後帶來一連串的熱潮,也引起一連串的問題和討論。我想先問各位,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這部電影?--對,就是《再見了,可魯》。這部片大概已有十年的歷史,在場的大哥大姐們,可能對這部電影都稍稍有印象。我們來看一下這兩段預告片,回味可魯是怎麼樣的一隻小狗。

《再見了,可魯》預告片(一)

《再見了,可魯》預告片(二)

當時這隻可魯帶來什麼樣的熱潮呢?影片中的可魯是一隻導盲犬,牠經過訓練之後,被分發到一個家庭,幫助片中的盲人爸爸,一直走到他生命的終點。最後,可魯也老了,牠回到動物之家去,安度牠的晚年。這部電影的拍攝有一個目的,不論在日本或台灣,都是為了推動導盲犬教育。但它實在太紅了,無論日本或台灣的觀眾,所有看到牠小時候圓滾滾、跌跌撞撞、眼睛張不開模樣的人,都覺得:「哇!可魯好可愛喔!」也就因為這種「好可愛」心理,造成了:「哇!我也好想要一隻喔!」所以在電影上映之後,就有一波拉布拉多熱潮,不管是寵物店也好、專門繁殖名犬的中心也好,都去進口或繁殖很多很多的拉布拉多,讓想要養牠的人來購買。大家也知道,這已經不是我們一直在倡導的領養方式了,而且為了所謂純正的拉布拉多血統,後來價錢就變得非常非常貴,即便如此,寵物店還有買不到狗的狀況。

但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呢?在這個熱潮之下,我竟然也成為可魯事件的受害者。怎麼說呢?其實我也去看了電影,看完之後雖然很感動,但因為那時我還在唸研究所,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,因此我並沒有想讓我的生命裡多出一個生命的打算,也就是我沒有瘋狂到看完電影就想認養、或去買一隻小狗回來。可是到了那年年底,快要跨年的時候,我的一位男性好友打電話給我,說:「我有一隻拉布拉多,妳要不要?」我覺得奇怪,他怎麼會養拉布拉多呢?原來,他跟女友幾個月前看完電影,太喜歡可魯了,所以他們就跑去寵物店買了一隻小狗回來。可是三四個月後,他們分手了。女友不願把狗帶走,於是他不知道拿這隻狗怎麼辦才好。

這隻小狗大概三、四個月大,已經像中型犬了。因為拉布拉多之後體型會變得越來越巨大,到達三、四十公斤,連一個成人都拉不住,可魯就不再是那個可愛小可魯了,所以他急著想找一個善心人士幫他繼續養下去,就想到我是彰化人,有寬廣的庭院可以讓拉布拉多跑來跑去(好像我們家「地大物博」似的),不像在公寓裡,只能在陽台養小狗。雖然那時,我覺得他這樣好像有點不負責任,可是當我去到他家,看到那隻小狗之後,我的心就鬆動了,下了決心:「好!我應該要幫幫那隻非常活潑的小狗!」

從小到大,常有親戚生了小狗就分送給我們,所以我們家一直有養狗,都是養到狗狗自然地離開我們。那時我想,我們家大概也五年沒養小狗了,就打電話問我爸媽:「這裡有一隻小狗,你們要不要養?」那時我在讀研究所,哥哥和妹妹也都不住家裡了,所以他們很高興,覺得有一個小生命來添添熱鬧也很好。為了接那隻小狗回去,我父母必須週末從彰化開車上來台北,可是我那同學的房子租約剛好到期,不能住下去了,一定要趕快把小狗先給我。所以中間有幾天時間,我必須自己單獨跟那隻小狗相依為命。

一開始我把那隻中型拉布拉多養在陽台,前面兩天帶牠去蹓狗,都還滿正常的。但我每次出門回來,就發現牠會在陽台搗亂、大小便,因為我的房間很小,所以臭氣沖天。那時我雖然住在台北,可是每週有三天要到清華上課,我就想:「不行,我接下來三天要去住新竹的宿舍,這樣下去,我的房間不知會變成什麼樣?」因為牠已經很會破壞傢俱了。

後來我做了一件非常錯誤的事情。我打電話給我另一位很喜歡狗的同學,跟她說:「你可不可以幫我照顧三天的小狗?等週末我爸媽上來,小狗就會帶回去了。」我那同學很喜歡狗,她就說:「好啊好啊!當然好!」當時她跟男友住一起,男友有車,我想他們應該有能力可以照顧這隻小狗,所以就請她代為扶養三天。

終於到了禮拜五晚上,我爸媽要上來了,我就打電話給這位同學說:「明天我們怎麼約?我要去哪裡帶小狗?」你們猜發生什麼事?──對!沒錯!她不還了!而且她非常難過,還由悲傷轉為憤怒,說:「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!」雖然那時我們都已經是二十三、四歲的大人了,可是因為短短三天內,她跟狗狗很迅速地建立了感情,她不但已經帶牠去就醫、做過全身檢查、幫牠買了好多玩具,還幫牠另外取了新的名字!她說:「牠現在只記得新的名字,不知道牠的舊名字叫什麼了,所以牠已經是我的小狗了!」總之,無論如何她就是不讓我把牠帶走。

可是不行啊,我爸媽要上來了,那時一度我還打電話給我爸媽說:「不然你們不要來,這隻小狗就當做送給那同學好了。」可是我爸媽用很可憐的口氣說:「不要啦,我們真的很想養,而且人家本來就是要給我們的啊……。」於是,我就回頭再去哀求我那位同學,說:「我爸媽都已經上來了,我先前跟他們約好的,而且我們說好只養三天的……。」後來那同學就跟我翻臉了,也不接我電話。那個晚上真是漫漫長夜,我心裡想,怎麼辦呢?好吧,大不了明天早上我乖乖跟爸媽說:「沒辦法,那隻小狗要不回來了。」

到了隔天早上起床的時候,我發現那位同學傳簡訊給我,要我照上面的地址去帶小狗,那是她朋友的公司,一個私人工作室。我去了,打開門,小狗跑出來了……,這個故事非常曲折離奇,你們猜發生什麼事?──對!沒錯!原本的拉不拉多是這麼大隻,可是出來的變這麼小隻(手比)。我說:「這不是原本那隻啊,我不能把這隻小狗帶走!」我問這怎麼辦?那個朋友說:「不干我的事喔,她就把這隻小狗帶來啦,反正這隻就是要給你的。」我趕快打電話給我那同學:「不行啦!你不能這樣換狗,你可以養這隻小的,原本那隻大的還是還給我好了。」她說不行,那隻大的已經是她的了,你要的話就只有這隻小的可以帶。

我心裡想,好吧,我爸媽已經在等我了,反正他們也沒有看過小狗,我就帶這隻回去吧。從台北到三重最快的方式,就是花點錢搭計程車,我記得當時帶牠上車,司機先生還非常熱絡地說:「喔,小姐,現在這個狗很名貴喔!很有名喔!是可魯對不對!牠叫什麼名字啊?......」問了一堆,我心裡想:「嗚……我跟牠一點都不熟,我們才認識三分鐘而已。」不過幸好,我爸媽看到這隻小小可魯也很開心。

後來小小狗被帶回彰化了,我想事情也應該落幕了。雖然整個事件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裡外不是人,但回到家之後,想到兩隻小狗各自有喜愛牠們的主人,我終於喘了一口氣。沒想到事後那個女同學寫了一封好長好長的信來罵我,說:「你真是一個狠心的人,你都沒想過人跟狗的感情建立了就很難分開嗎?你竟然想要拆散我們。」她說,為了找那隻小小狗,她花了整個晚上,一家一家去問,有沒有剛生下來或三、四個月大的拉布拉多,他們甚至上網去「狗肉搜索」,願意出高價,只為了要還給我一隻狗。好不容易在苗栗找到了,大半夜的,他們還求人家先不要睡,等他們開車下去把這隻狗領回來,然後再把牠還給我……。我那時覺得自己挺無辜,可是我還是回信跟她道歉,說:「真是不好意思,讓你們這樣跑了一整趟。」

後來,大概過了兩、三個禮拜,原本的主人(那位男同學)打電話給我,你們猜發生了什麼事?──對!他們復合了!(眾譁然)復合的第一件事,女朋友就問:「小狗呢?」所以他打來想把狗要回去。我想,天啊!現在我頂多只能求我爸媽把狗還給人家,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是原本的那隻狗了!我那同學知道後很生氣,他也把我罵了一頓,說:「你真是一個狠心的人!」可能是為了要見證愛情,那隻小狗當初是去很名貴的寵物店買的,他還拿狗的身份證給我看,是有純正血統的小狗,他罵我笨,怎麼這樣隨隨便便就把人家的狗換了?狗是確定要不回來了,那他跟女朋友怎麼辦呢?想要養,就只能再去買一隻了,當時我說,不然我來付你損失的這個錢好了,可是那個男同學也不好意思收我的錢,他只好摸摸鼻子認了。

因為這一個「可魯事件」,我身邊就先後多了三隻拉布拉多,我們還失和了很長一段時間,幸而幾年之後,都重修舊好了。現在我們有時會在彼此的臉書看到對方:「喔,你們家拉拉長那麼大、我們家的長這樣......。」對小狗們來說,雖然經過洗牌,但各自找到了愛牠們的主人,如今都大概9歲快10歲了。我們來看一下我們家的可魯。旁邊的正妹是我的堂妹,這是牠現在的樣子。牠是混種的拉布拉多,可是我的家人還是非常喜歡牠,所以不在意,而且我們家就直接叫牠可魯。


這是我自己親身經歷的一個很戲劇化的經驗,我原本就不是那麼想養狗的人,可是我竟然就經手了兩隻小狗,而且每一個跟我緣份都非常地短。現在牠們都好好地被養在家裡,但並不是每一隻拉布拉多都這麼幸運,因為那一波的購買潮之後,接下來就是棄養潮,所以那陣子有很多的拉布拉多在變大之後,主人發現,牠不再是那個可以抱在懷裡的小baby,而且還會啃傢俱搞破壞,家裡沒有那麼多的空間……等種種理由,很多拉布拉多就被棄養了。這是那個時候非常嚴重的問題跟狀況。

***

那我自己後來為什麼會養貓呢?

「可魯事件」的發生,現在想一想都覺得很好笑,我們可以在這邊講得很輕鬆,可是那時候我煩得要死,每天都在想要拿哪隻狗去補哪隻狗,事後其實心情很低落,同時自己心理產生一個疑問:「我真的是一個這麼狠心的人嗎?」因為我竟然被兩位很要好的同學用同樣的話連續罵了兩次。從那時候我才開始去思考自己跟動物的關係。後來可魯事件結束,我就去香港旅行,順便散散心。我在香港朋友家裡,發現他居然養了十一隻貓!香港人的房子都不大,小小的,可是他們家好多好多流浪貓,有的是缺一條腿、有的是瞎一隻眼。我在他們家待了一個晚上,一直有不同的貓咪跑上來跟我玩,那個晚上我就決定了:「好!等我回到台灣之後,我要去認養小貓!」(待續)

記錄:鄭景懋/編輯:佐渡守
影像提供:劉梓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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