講題：不能沒有你──談談人與動物共組的這個社會
講師：林宜澐（作家／開卷好書獎得主）
時間：10/20(日)19:30~21:30
地點：時光1939
（前情提要）
在第一篇演講內容中，林宜澐老師提醒大家，許多原本被認為理所當然的事需要被談論、被書寫才會引起注意，第二篇連載，老師舉了一個非常有趣的例子：大島渚的電影《馬克斯我的愛》來說明這一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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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等一下要看的朱天心這一篇，我覺得朱天心真的是一個很棒的作者，我不曉得她上個禮拜來，你們是不是也都聽了？她在這邊寫的是一隻貓，她的貓，有一個像人的名字叫李家寶，她把一隻貓可能受到的傷害，跟一個主人可能產生的某一種自私、無情，最後這隻貓死掉了，做了非常好的敘述，因為事實上我們常常都不知道動物在想什麼，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
我很喜歡的一個日本導演叫做大島渚，他有一部電影叫《馬克斯，我的愛》，這個馬克斯是什麼呢？這部電影很好玩，他是一個日本導演，好像前年，去年吧！去年還是今年死掉了？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棒的大導演，如果你們有看過村上春樹《挪威的森林》電影或小說的話，你們知道他有很多學生運動有沒有？從1960年代他們就是左傾的日本學生運動，大島渚都很積極的去參予那些學生運動，基本上是一個左派的導演。
那部電影他提出一個很好玩的問題，這部片整個是在巴黎拍的，裡面的演員全部是英國演員跟法國演員。一對英國的外交官夫妻，年輕的夫妻，大概三十幾歲，俊男美女，派駐在巴黎，就在那邊過日子，然後他是外交官就很忙，忙就常常不在家，結果有一天，他突然發現說，奇怪了，他太太每個禮拜三下午都出去，不曉得去哪裡，會不會有男朋友？他就開始在懷疑他太太，然後，有一天他實在受不了，就找了一個私家偵探說你幫我查一下。結果不久之後那個私家偵探查完以後，過一個禮拜回來跟他報告說：她每個禮拜三下午就到一棟公寓，幾號房，位置都查清楚，很有問題這樣，結果他說，好，那你去幫我弄一把鑰匙來，那偵探神通廣大，真的就幫他弄了一把鑰匙，他可以直接開門，結果他有一天他就在那個時間跑到那個公寓裡面去，一開門就看到他老婆坐在床上，上肩是露著，這邊是棉被蓋著，上肩是露的，旁邊就一個人在棉被裡面蓋著，他看到那邊就很冷靜對著旁邊那個人說：出來啊出來，就撂出一句話，我們就把事情攤開了。結果他老婆就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臉看著他。來！出來出來出來！然後他就一掀，是一頭猩猩，那個Marx是一頭猩猩，他楞在那邊了，一頭猩猩能做什麼？牠是她的男朋友嗎？他問她說：妳…妳…這就是妳的對象？？她沒有說yes啊，她一直在笑，從頭到尾他的太太都沒有解釋說，這個猩猩跟我是什麼關係，《馬克斯，我的愛》或許在嘲笑某種中產階級的很貧乏的想像力，你看到她跟一頭猩猩，你就認為，你就只能想到一個問題：牠有沒有跟我老婆上床？猩猩會不會跟老婆上床？不知道！非常囧！他到處去問，去圖書館找書，因為他問他老婆，他老婆都不講嘛！你說這是我男朋友是吧？我也沒否認可是我也沒有承認，如果真是一個男人，反正大家打一頓或是罵他怎麼樣的，不是啊！一頭猩猩……那怎麼辦？結果他去查，查一些書，動物行為的書，查不出所以然來，然後去問動物行為的專家，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。
有一天他在路上走的時候，有一個阻街女郎在街上就跟他拉生意，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應召的，他本來要繞道，突然一想，就跑去跟她說：妳願不願意到我家？她就說：要到你家是吧？好啊可以啊！她就去。因為他那個時候已經把那頭猩猩帶回家去，他太太堅持要把那頭猩猩帶回家，然後搞得…這細節就不談了，結果他帶那個call girl回去幹嘛你知道嗎？就是引誘那頭猩猩，譬如說他叫她跳脫衣舞這樣，看猩猩會不會因此跟她怎麼樣，他要證明這個東西。結果猩猩沒想到看到那個女生把衣服脫掉以後，哇！大叫這樣，然後反正就去抓了一把鎗，結果不小心鎗呯！打出去，然後弄得一團亂，警察就來了這樣。
簡單講就是說，這部電影從頭到尾，他就是想知道，猩猩跟他老婆有沒有上床，就這件事情，有沒有性行為這樣子，反而他老婆很開闊啊！我喜歡牠啊！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往性這方面去想？我不能愛一頭猩猩嗎？我不能喜歡一頭猩猩嗎？所以我覺得它題材很好玩，當然我想應該不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啦！因為大島的電影本來就很奇怪，又要批判日本的軍國主義，甚至你知道他1980年拍過一部驚世駭俗的《感官世界》，那部片子我在美國看的，1981，對，1981，在美國跟日本都完全禁止這部片子，因為太色情了，因為大島要拍之前就說：我要拍一部真正的色情片，不是那種專soft core（按：軟調色情片），他說我要拍hard core，就是真刀實鎗，因為他根據日本一個社會新聞事件來拍。那個片子有褒有貶，可是那一年他拿到坎城最佳導演，他本來就是一個很驚世駭俗的一個導演，很有看法的一個導演。
那我現在的意思就是說，看嘛！他不知道猩猩到底能幹嘛？所以牠跟他老婆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？顯得很平庸，很貧乏，也就是說，這個世界很多事就像維吉尼亞．吳爾芙講的：除非被描述，否則不存在。那當它沒有被描述、沒有被觀察、沒有被思考過的時候，這些通通不存在。所以你老兄只會想說這一頭猩猩跟老婆有沒有上床，你何其之狹隘呢？對不對？
那同樣的我們對狗，對貓，對整個的動物，是不是也都一直處在這樣的情況下？我們根本沒有花心思去想，哎呀貓狗就是這樣啦！他對待牠的方式就是這樣，那沒有機會用一個更細膩的、更深刻的方式去看這個東西，所以我在想說，在這樣一個談論動物的文學出現在我們的周遭的時候，表示說我們這個社會已經在進步了。
這就好像什麼你知道嗎？我們現在都有無障礙步道對不對？公共設施一定要有無障礙步道。也是大概在1981年左右，我那一次是在英國，去聽一場音樂會，然後我第一次發現，他們有一個電梯是專門輪椅用的，然後音樂廳，不是都是上面高的，然後這樣下去，然後我們還在前面。那台電梯就是，他們可以輪椅上去，直接上來，就自己推，推到後面，整個舞台的最後面，他們輪椅就停在那邊。有二台就二台，有三台就三台，絕對是少數啦！可是就停在那邊，然後就聽音樂會，也免費的，聽完就到那個專用的輪椅的電梯，然後就下去，然後就走，完全不用人幫忙。我就發現說，哇！這個社會怎麼這麼進步啊？也就是說，我覺得愈能夠照顧少數的社會是愈進步的社會，所以有時候你會從量去想說，反正人數上不就那幾個人，有必要嗎？你一個社會對弱勢，譬如說童工……以前還更多啊！不是說孟加拉有一個成衣廠的領班九歲？九歲啊！那你孟加拉的文學，有沒有呈現過一個九歲的成衣廠領班，九歲的一個女生，她背後的那種痛苦，那種壓力，有沒有機會在他們的媒體，任何的質詢處可以被呈現？孟加拉這個國家我們覺得很奇怪，你知道印度跟巴基斯坦本來是同一個國家，後來不就獨立？巴基斯坦跟他的國家分開了，那時候還跟孟加拉在一起，可是你看地圖，巴基斯坦跟孟加拉是同一個國家，中間隔一個印度，一個國家中間隔一個印度！那後來孟加拉才又獨立嘛！本來是說印度教的是印度，回教的是巴基斯坦。
所以，你想想看哦，我覺得不止是動物啦！很多東西在我記憶中成長的過程裡面，譬如說，我記得大概在民國七十年左右，消費者文教基金會成立，我覺得那是一個很重要指標，因為以前只有廠商沒有消費者，消費者惦惦啦，消費者文教基金會成立的時候表示這個東西被看到了，今天不是說你廠商說，哦我大公司，我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，如果沒有一個消費者的力量去反制它的話，這個東西它就不會呈現了。那，整個社會就不會平衡了。政治也一樣啦！譬如說以前一黨的時候，以前我年輕的時候，除了國民黨還有二個花瓶黨，你們聽過嗎？一個叫青年黨，一個叫民社黨，可是那大家都知道，那個是花瓶哪！而且黃信介當年還講過他們是廁所裡的花瓶，還不是正常的花瓶這樣。所以有很多你就沒有被呈現哪！
我現在講的意思就是一直在回應這個問題，就是說，我們能不能關心動物幹嘛的，因為我們看不清楚動物就等於看不清楚自己啊，我的小結論是這個，看不清楚動物就看不清楚自己。因為人永遠要藉由跟他人的關係去確定自己，是不是？而且，你怎樣對待他者，也會反過來影響你，就像存在主義講，譬如說，人一生下來就是一個存在嘛，好像一個空格子，一個存在，但是這個存在裡面是什麼本質？在傳統裡面就是說，本質先已存在，譬如說在整個中古的天主教傳統裡面，人就是應該怎麼樣怎麼樣……一直到沙特他們的存在主義把這個命題，本質先於存在這個命題倒過來，變成說，存在先於本質，我就是屬於存在。但是本質是什麼？我來決定！我自己決定，這是存在主義一個很重要一個精神。
所以我意思就是說，你對待一個弱者，譬如說你去對待外勞，少數，你去對待上帝，像廠商對待消費者，心中有消費者還是沒有消費者？我覺得人都是藉由這些東西去確定你是什麼。
（逐字稿聽打志工：Lily Huang／編輯：林書帆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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