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場／虹風〈浪養貓人生〉全文連載(1)

主題：浪養貓人生
主講：虹風（「小小書房」店主）
時間：11/16（六）14:00～16:00
地點：雲林縣文化處圖書館


我們家一直都是養狗，後來你會發現，狗和貓非常的不一樣，狗的表達方式很直接，牠喜歡你、害怕你都會直接表現出來，牠很想你的時候會直接撲上來。可是貓不一樣，如果一直很習慣狗的表達方式，一下轉換成貓，會不能接受貓，你會覺得貓實在是太冷漠，但實際上不是這樣子。
大學畢業後我去莫斯科唸書，我媽就這樣吩咐：你不要隨便養什麼動物，因為我以前還養過兔子。出國之後，我就遵守她的指令一年，可是第二年再回去莫斯科的時候，剛好是冬天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俄國的冬天太可怕了，因為真的很冷，心情變得非常糟，人在國外覺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，我記得那一年的寒假課我都沒有去上。可是有一天，我覺得應該要振作起來，就去上課，那天也很巧，一個很久沒去上課的韓國同學也去上課。下課之後，因為我們的宿舍就在隔壁，所以就一起坐電車回去，路上她就開始聊，聊一聊突然問我會不會想要養貓。我沒有養過貓，小時候覺得貓是很可怕的生物，因為我被貓咬過，所以那時候我對貓沒有好感，但也沒有惡感，那就去看看好了，於是跟著她回去她住的地方。

◎在寒冷北國，有幸擁有暹羅貓的溫暖陪伴

結果宿舍門一打開，我就看到兩隻外星生物坐在彈簧床上，是暹羅貓，可是跟台灣看到的不太一樣，俄國的暹羅貓眼睛是三角形的，身體非常修長，非常優雅的貓。有一隻躲在垃圾桶後面，一隻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，還有一隻呢？突然我覺得我的大腿一陣刺痛，當時是穿裙子，我就把裙子拉開，發現另外一隻已經掛在我的毛襪上了。我想說既然和牠有緣，就選掛在我毛襪上這一隻，當天就就把牠抱回家。

我會帶牠出去散步，他會坐在我的肩膀上，我的宿舍前面有一片草地，我會把牠放下來，讓牠自己散步，只要注意不要有大狗靠近牠，或者不要讓牠靠近樹，因為貓會上樹，但不會下來，如果要把牠從樹上抓下來，必須出動很高的雲梯，牠確實對樹很有興趣，會趁我不注意就想要接近樹。後來跟著牠生活之後，才從俄國人那裡聽說，只有母的暹羅貓才會跟著人散步，牠有時會跟著我走到車站。

這隻暹羅貓叫Nana，是很漂亮的一隻貓。牠長的非常不一樣，尾巴短短的，這其實是因為基因突變的關係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。正常的貓尾巴再短還是會搖，可是牠這根尾巴不能動，只要你稍微碰到，就會痛，因為牠的骨胳發育得不太正常，這也是後來去檢查才知道的。

念了兩年書畢業後，我要回台灣，那貓怎麼辦？要嘛交給學弟妹養，要不然就交給俄國人送掉。可是當時我沒有想過這條路，因為這隻貓在我養了牠半年後的某個暑假，曾交給學長幫忙照顧，不過一個月的時間，牠就上演逃生記，據說牠每天坐在門口一直等，好像在等我回來，有一天牠就擠破很小的窗縫逃亡了，後來在一個俄國人家找到。正常的貓在主人離開一個月之後都會生分，會不太認得，但這隻貓完全不會，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情，牠跟我特別的親，所以我決定要帶牠回台灣，開始幫牠辦檢疫、通關等所有事情。

◎不合宜的檢疫流程，讓人和動物受盡折騰

從國外帶動物回台灣，要先遞送申請書，而且要配合檢疫中心的上班時間，中午休息時間還挺長的。總之，當時是一九九三年，在俄國傳真機還不是很常見，我必須等到台灣的上班時間，一次傳真很多頁的申請書，然後等他們的回應，等很久。整個流程跑了三、四輪之後，對方的官員跟我說：不好意思，因為我們十幾年來沒有從俄國進口／輸入貓口或者是任何動物的紀錄，所以你的申請沒辦法通過。我覺得很慌謬，怎麼會這樣？剛好最後一個月，有一個莫斯科的朋友去找我，他爸爸是船公司老闆，和基隆海關的人非常熟，海關跟檢疫中心會有認識，所以後來是他爸爸幫忙打的通關，怎麼打的通關我不知道，總之因為他爸爸的關係，我的申請獲得通過。

回來後，我們要先將貓押送到新竹的檢疫中心，這一路的押送費要我們自己出，車子要自己找，還要付押送人員的出差費用。當時跟我一起回來的還有另外一位學姐，我們那時打好算盤說，請學長幫忙開車，押送兩隻貓的應該是同一個人，所以只要付一個人的出差費用，可是對方說不是這樣，費用是以貓隻數量來算，同一台車有兩隻貓，就要付兩隻的出差費，我們也只好付了。

到了新竹的檢疫中心，住進去要兩千塊，檢疫的環境很糟，我常會覺得說，貓狗如果沒有病，在裡面也會關出病來。面積不過這個會議室這麼大，隔成兩個區域，專門給貓住的地方，搭了十幾、二十個貓籠。貓的樓下住的是狗，狗如果到了陌生的環境會吠，所以當有人一進來，所有的狗都吠了，這時貓就會被嚇到，但是貓要在這樣的環境關三個禮拜。後來好不容易關滿三個禮拜，我很慶幸，Nana沒有精神渙散，我發現牠的眼神已經不對勁了。

我帶Nana搭飛機時，也發生了一件事情。我搭西班牙航空，然後在日本機場轉搭日航。搭西班牙航空時，Nana是跟我一起坐在人的位置上，航空公司會收大概一百美金左右的費用。到了日本機場時，我一下飛機就告訴地勤說我有帶貓，而且希望當天就可以回台灣，所以他們幫我處理，後來我就帶著貓上飛機了。原本貓一直待在專用的背袋裡，結果飛機起飛前五分鐘，牠感受到氣流不太一樣就探出頭來，跟空姐打了個正面，空姐一看到牠就尖叫，說不可以帶貓上客艙，她說貓應該要關在貨艙。我說沒有人告訴我啊，我一路都帶著牠，候機時牠也跟我在機場一起散步。但飛機起飛前五分鐘，我和貓，還有我同學，一起被扔下飛機，只是行李來不及撤，所以行李比我先到台灣，然後我的貓就跟著我、還有我同學，在日本飯店住了一晚。

到了飯店，Nana也不能跟我們一起待在房間，只能待在員工休息室。不過，日本真的是一個非常愛貓的民族。入關前，因為我沒有日簽，必須辦理臨時簽證，幫我處理的小姐就跟我講說：“You’re very lucky. So lucky.＂因為在日本，所有的動物當中，只有貓可以入關，當時我真的想說，日本真的是一個非常愛貓的國度啊。在飯店我每隔一小時就會下去看Nana，那時牠己經被安置在制式的貓籠裡，一整夜籠子前面都沒缺過人，一下子是男服務生跟牠講話，一下子又換哪個女服務生跟牠講話，貓籠前面始終都有人蹲著跟牠說話，我見識到了日本民族對貓的喜愛，從海關到一般的人，那種喜歡不是裝出來的。

◎當牠生了重病，開刀會是最好的決定嗎？

Nana大概是一歲多的時候跟著我回台灣，在十一、二歲時因為乳癌過世。牠是過了一歲才結紮，過了十歲才發現得了乳癌。後來我去查資料才知道，暹羅貓是腫瘤的高危險群，如果比較晚結紮，也會因為賀爾蒙刺激而更容易得腫瘤。如果腫瘤長得非常迅速，有些貓體型比較大的，可以一次六個乳房整個拿掉。但是Nana不行，Nana體型比一般的貓還要小，沒有足夠的皮可以縫合，所以一次只能拿一邊。因為是從胸口到腹部一整排切下來，傷口復原大概要一個月左右，可是一邊傷口在復原，另一邊腫瘤又長出來。到了很後期，腫瘤已經突破表皮了，牠會一直不停地去舔它，很不舒服。

我印象很深刻，去醫院接牠的時候，牠一直叫，聽到很高分貝的尖叫聲，我才知道醫生己經給牠下很重的嗎啡了，可是還是壓不住，因為那個傷口實在是太痛了。但很神奇的是，我把牠抱上計程車，抱著牠、摸牠的時候，牠就安靜下來，雖然還是很痛，但是有人一直在安慰牠，所以牠忍住。那個痛，到底有多痛？我真的沒辦法想像，因為醫生曾經告訴我，貓這種痛跟人類的癌症差不多，它是屬於神經方面的，只要牽動到就會非常痛苦。

後來我收養的第二隻貓，是流浪貓，牠也是得乳癌。之後我常在想這件事，類似的動物重大疾病，我們醫療體系給的選項只有二個：開刀或放棄治療，他也不會給你舒緩的藥。還有另外一個選擇，就是安樂死，幾乎所有的醫生都會跟寵物罹患腫瘤末期的主人這樣說，其實我不怪醫生，可是他們講這句話的口吻，真的很像是你要不要吃片維他命C那麼的輕鬆簡單。

◎人的陪伴與撫慰，是最好的治療藥劑

這件事，這麼多年來，我思考很久，如果我再有一隻貓得腫瘤，我會不會再讓牠開刀？這個答案我心裡已經有了。但是關於過去，我會不會後悔曾經做過那樣的決定？很奇妙，Nana喜歡不喜歡、要或不要，你跟牠對話時，看牠眼睛就知道，就是牠不喜歡或不要的事情，你不管問牠多少次，牠都會把頭撇過去。那段時間我問牠要不要去看醫生，牠就把頭撇過去，但是我沒理牠，硬要帶牠去醫院。牠到底能不能懂你說的話？牠是懂的，牠也試著把牠的想法傳達給你，可是當時我受這個醫療體系的影響很深。但是，只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妥協，每次醫生跟我說要給牠安樂死，認為我不應該用人的本位主義去想，因為牠這樣活著完全沒有生活品質可言，可是我始終都沒有辦法做這個決定。

照顧重病的貓，不會比照顧一個人來得輕鬆，因為貓也可能不吃，你得強迫餵食，不喝水，你得慢慢灌，就像人，吃一吃吐出來，你得安撫，可能得說盡好話。我在想，如果我們把照顧的事情交給醫院，一天至少一千塊，包括打點滴什麼的。像我最近有個朋友的貓，最近牠的腎指數突然飊高，打點滴也降不下來，醫生說再這樣下去，就要動橫隔膜的手術洗腎，橫隔膜手術的費用一萬二，洗腎一天四千，這樣至少要做一個禮拜。我很清楚我朋友的狀況，我就直接跟醫生說，他沒有能力做這個手術。

朋友的貓只有三歲，我覺得很奇怪，牠為什麼腎指數突然飊那麼高？我有去看那隻貓，我去的時候就跟貓講很多很多的話，結果第二天牠的腎指數降了一百；隔天我沒去，但我朋友有去，牠的腎指數只降了十五；然後再隔天我又去，牠的腎指數又降了一百。我朋友不服氣地說，為什麼我去，貓的腎指數就大幅下降？我就跟他說，要他多跟貓說話，鼓勵牠要快點好，才可以回家，讓牠自己的免疫系統發揮效果。之前我朋友帶貓看了兩家醫院，兩家醫院都說不可能降到正常指數。但是，第三天牠的腎指數就大幅度下降，幾乎可以回家了。貓的腎指數正常應該是五十，當時朋友的貓是飊到三百，醫院都說不可能，這隻貓就是等死了，但後來牠順利出院回家了。

所以，我覺得無論是人或是動物，你不能放棄牠，你放棄牠，牠就會放棄自己，因為牠沒有能力照顧自己。這麼多年，我也看了很多隻貓，人的照顧跟陪伴，真的是面對疾病最好的方式。我認識一個醫生也這麼說，親人的撫慰，遠遠勝過嗎啡的藥效。（記錄／心如日，編輯／Karen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