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場／虹風〈浪養貓人生〉全文連載(2)

主題：浪養貓人生
主講：虹風（「小小書房」店主）
時間：11/16（六）14:00～16:00
地點：雲林縣文化處圖書館


接下來要談的是我的浪貓人生。我並不是回台灣才養浪貓，我原先住四層的公寓裡，也是個上班族，我是二○○六年才開書店的，一九九七年回到台灣，一九九八年我搬到現在書店後面那種一、二層樓的老房子，也是因為住在那樣的老房子，才有機會接觸大量的浪貓，如果你們是住平房或一樓的話應該有很多機會會遇到浪猫，牠們常會跳到院子裡來吃我放的飼料。我從一九九八年住到二○○八年，接待過非常多的浪貓。
有一隻浪貓，是我家附近的浪貓生的，長的跟牠爸幾乎一模一樣。有一天聽到牠在叫，我把牠抱進來才發現牠前腳破了一個大洞，不知道被誰咬還是怎麼樣，有點骨折，還看得到裡面的血肉。當天因為已經很晚了，只能先幫牠止血，隔天送醫院就變成三腳貓了，半年後才恢復正常，在那之前牠其實在我那裡已經進進出出好多次了，可是那次腳傷很嚴重，才決定在我家住下去，再也沒出去過。大概一歲或兩歲多時就在我家，三歲多的時候得了急性腎衰竭，救了回來又沒事，一年多後又轉成慢性腎衰竭，就在家裡進行透析治療一年多，後來還是走了。

◎寧可選擇獨自靜靜地離世

家裡養的浪貓會跟外面的浪貓互動，有一次沒處理好，我們家裡被整批跳蚤入侵，後來又發生貓瘟，還好都度過了。我印象很深刻的是，即將要開書店的那一年，有一隻我養的母貓生了一對花姐弟，這母貓大概是四、五歲左右，牠已經生過兩輪了。可是牠生的小貓特別笨，半夜可以聽到牠在訓練小貓爬牆的聲音，如果你們有機會聽到母貓訓練小貓，會聽到小貓半夜一直喵喵叫整夜，那不是肚子餓，那是在訓練。母貓都不管牠，可能是小貓叫母貓叨牠上去，但母貓不理牠，小貓就會喵喵叫。上牆容易，可是下牆時常會聽到小貓骨碌骨碌沿著下來的聲音，這隻母貓生的小貓很不會爬牆。

那一隻母貓養了四年，可是這隻貓媽媽一直跟我有距離，我都很尊敬牠。有一天我在曬衣服時，就聽到一聲貓叫聲，怎麼形容呢？就是滄桑，覺得聽到了很老的生命在發聲，我就走過去，牠坐在竹架子上看我一眼，我看那眼神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感覺牠是在跟我說再見，希望我可以照顧牠那對花姐弟，因為那貓姐弟其實還蠻年輕的，我就知道我再也看不見那隻貓媽媽了，那天之後果然再也沒見到牠。在那之前，牠都是跟著那對貓姐弟，只要貓姐弟出現一定有貓媽媽，當時我知道牠走了，貓要離世前會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，這是貓科動物的習慣，找個安靜的地方，然後自己靜靜地走掉。

這房子的屋後現在已經鋪成水泥地，變成停車場，過去是泥土地，長了很高的雜草。有一次我經過屋子轉角的地方，看到一隻貓蜷在那裡睡覺，我蹲下來叫了牠好幾聲，牠很慢很慢地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，我心裡覺得說她要走了，那眼神就是牠要走了，其實牠眼神很平靜，看不到任何哀傷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知道牠要走了，牠又躺下來蜷著睡著了，我覺得很神奇，沒有碰牠就離開了。後來過了幾個小時，我要出去買東西，就聽到屋後面的小孩子在叫說，阿姨那個草叢後面有一隻什麼顏色的貓，我才想到就是剛剛那隻貓，我說牠在幹嘛？小孩說牠在睡覺，應該是被處理到那裡去。

有一次有隻門外的浪貓，生完之後我想幫牠補充體力，就進屋去弄了貓罐頭，等我出來之後四隻少兩隻，找了一下發現兩隻在籃子外被咬死了，就是貓媽媽咬死的，我非常難過。我認識那隻貓媽很久了，牠一直都沒有生，這是牠第一次生育，我認識那裡的母貓大體上每一年都會生一胎一隻或兩隻，生完之後公貓就會離開去探索自己的新天地，母貓就自己留下來繼續在那一區過日子。可是那隻母貓四、五年都沒有生，這是牠的第一胎，我以為牠會很高興，結果牠把牠們咬死。我後來想，牠應該認為那兩隻是牠養不活的，因為牠只能帶走兩隻。

◎貓媽也可能不得已拋棄小貓

後來我常在那附近撿貓，撿貓時會遇到很多不同狀況，有些是人拋棄的，有些是貓拋棄的。要判斷非常容易，如果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撿到，比如有一天我經過一個水溝蓋，聽到貓叫聲，因為養貓養久了，對小貓的叫聲非常敏感，所以想要關切一下。走著走著發現腳底的水溝蓋下站著一隻貓，因為那附近的水溝蠻常清理的，所以那個水溝蓋下面非常乾淨，沒有水，於是我就很努力的把水溝蓋打開，把小貓抓出來，可能是媽媽在照顧時就被沖下來了，或者有可能是人把牠放在那邊等死，因為那不是牠自己會去的地方。還有一次，在我們住的二樓有人說貓滾下來了，原本牠在樓上叫兩、三天了，為什麼會滾下來？其實就是貓媽媽不要了，貓媽媽已經離開了，小貓非常餓、很瘦，貓媽生完三隻就丟在那裡。原本這種事情我很難想像，可是後來店裡來了一隻母貓生了小貓之後再也沒回來過，我就知道貓媽媽真的會拋棄自己的小貓，要怎麼活下來就真的要看小貓的命，有的會被撿走，有的會自己活下來，不過小貓要自己活下來的機率是很低的。

我養浪貓的時間也差不多十多年，我和現在在做TNR的朋友比較不一樣，我只負責餵牠們，就是固定餵牠們乾淨的水和飼料，但不會帶牠們去結紮。通常公貓待了一段時間之後就不見了，大概是一歲多，不會超過兩歲就會離開，有時候是因為跟別的貓打架受傷或因為感染而走掉，有時候是去開彊闢土，就會走得比較遠。母貓的話，如果連續四年生育就很消耗體力，大概五歲時就會生病，然後過世，但你不會知道牠過世，只知道牠消失在原本的生活圈。

這些浪貓教會我非常多的事情，像是會棄養小貓的不一定是人，也不一定是人殺了小貓，人會怎麼對待小貓我等一下會談，可是貓媽媽如果認為牠養不活，就會殺掉或是丟掉小貓。可是人會怎麼對待貓呢？用虐待的。我在大學時，有一次遇到從車子底下爬出來的小貓，很顯然有人用煙蒂把牠的兩隻眼睛都燙傷了。我覺得人對貓很殘忍，像我們附近有位羅大姐，常常在傳統市場餵貓，但都要很小心。她其實很老了，大概快七十歲了，但要等到每天晚上十一點才能去市場餵貓，餵到凌晨一點半才能回家睡覺。她說有時候會餵到快睡著，她有一度想說真的不行了，就想說全部帶回家去餵，但是始終就是有人不停的把貓扔出來，她真的有一度把市場那些她帶去結紮的貓帶回家。

貓當然不會虐待自己的同類，人呢，有時候會用打的。羅大姐說市場的人有時候會覺得那些貓太吵就用打的，也曾經有發生毒發事件，就是下老鼠藥，人不會說是故意要殺貓，因為市場確實是有很多的老鼠，所以放了老鼠藥。

◎都市已沒有牠們生存的空間

前面有談到我會把放飼料在院子裡餵浪貓吃，浪貓通常吃到一定的量就離開了，跟狗不一樣。小時候我們養過狗，好像無底洞，給牠多少都吃光光，但貓不一樣，吃到一定的量就不吃了，很有格，牠只拿牠要的就好了。還有我發現牠們不會在我的院子裡尿尿，餵浪貓這麼多年，牠們沒有把我的院子弄髒，而且我很少打掃。很多人會講，浪貓會把附近環境弄得很髒，我覺得是因為牠們在很緊張的情況下吃東西，來不及把環境清乾淨。根據我養浪貓的經驗，牠們通常會把掉落的飼料屑屑清乾淨，不會留下什麼痕跡，始終都很乾淨。那時候，我住的屋後是泥土地，浪貓會自己找地方上廁所，可是現在城市裡到處都是水泥地，牠們去哪裡上？牠只好去你們的花盆上啊，因為我們並沒有留下空間，讓牠們過牠們可以過的生活。

關於死亡這件事，公貓的部分我並不清楚，母貓大概是五年，可是現在TNR之後都還可以活蠻長的。我看附近傳統市場裡的貓來來去去，都平均超過四年或五年。但是我不知道除了之前我認識的浪貓之外，現在這些已經TNR的浪貓如何處理牠們自己的死亡，因為牠們跟人之間已經有固定的關係了，我會找一天去問一下羅大姐。因為我沒有相關的數值可以去判定，這些已經TNR的貓，跟人這麼親密，比之前我與家中院子裡那些浪貓的關係，又更close一些。至於家貓牠們處理牠們的死亡方式，就跟我之前養的浪貓又不一樣，家貓在生命最後的幾個月，非常需要人的陪伴，幾乎都跟家人一樣；但浪貓不一樣，浪貓會躲著你。

我現在在永和還是看到非常多流浪貓，當然大部分都經過TNR了，但幾乎沒有流浪狗，這件事情並不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，以前永和有很多流浪狗，現在據說牠們都聚集在河濱公園，台北有很多河濱公園，牠們會集結在河濱公園。上次羅大姐跟我說，這些集結的流浪狗會攻擊流浪貓，也會攻擊人，牠們看起來真的很可怕，為什麼牠們會集結在河濱公園？我覺得是因為在都市裡面沒有牠們的生存空間了，完全沒有。

那流浪貓呢，目前在永和有很多義工，分批在定點餵食，所以還可以看到牠們出没，尤其是我們那一區算是比較老的社區，可是現在因為狂犬病的關係，很多地方都在加強捕捉，導致很多生活在我們附近區域的浪貓就消失了。現在的人為什麼沒有辦法跟流浪貓狗共存？因為他們認為如果不結紮，浪貓就會一直繁洐。但是像我餵養的那一批十多年的浪貓，數量從來沒有增加過，牠們都會維持在一定的量，如果數量過多，公貓會離開，母貓也會想辦離開那個區，牠們自己會控制的。（記錄／心如日，攝影／虹風，編輯／Karen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