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場／虹風〈浪養貓人生〉全文連載(3)

主題：浪養貓人生
主講：虹風（「小小書房」店主）
時間：11/16（六）14:00～16:00
地點：雲林縣文化處圖書館


我最近聽到有人說：「你喜歡流浪貓就帶回家養嘛，為什麼要在街上餵？」我那時候聽了我會覺得說，我們是不是認定這個土地、這個地表、這個地球只有人可以住，不可以有其他生物，所以我們才會認為說，不能允許浪貓浪狗的存在？這是我的疑惑，為什麼喜歡浪貓，就應該要帶回家養呢？那麼你在路上有遇到喜歡的人，也要帶回家養嗎？我覺得，我們怎麼跟生命中周遭的生物共存，這個真正重要的問題，一直沒有被提出來。
譬如說，我不知道斗六有沒有，在台北有設立「黃金屋」，你們知道「黃金屋」是什麼嗎？「黃金屋」是裝狗大便的小屋子，就是為了帶寵物、帶狗出去散步的人方便，所以架設了小小的黃金屋，然後你可以把狗大便放到屋子裡，不用帶回家處理，多好的便鄰設施！那浪狗適用嗎？浪貓適用嗎？

我們通常會把生命分階層，浪貓浪狗就要抓去收容所，時間到了就把他們處理掉，這是屬於不受歡迎的生物。如果你會這樣對待生命，區分受歡迎和不受歡迎，那麼是否也會同樣用這種方法去區分人？如果沒有用處、不可愛，也要把他處理掉？我覺得，對待生命的態度應該要一樣，如果你對待任何生命的價值觀是一致的，不可以做的就是不可以，那麼你就會知道我們對人也不會這樣做。

還有人抱怨浪貓發情很吵，這個論點我也覺得很奇怪。我住永和，那是一個非常吵雜的城市，我搬到現在住的五層樓公寓，白天會有施工的聲音，晚上會有不知道哪裡來的儀器聲音，整個城市總是會有很多聲音。可是我們卻受不了貓叫的聲音，即便牠可能只有幾個小時，或者不是每一晚。我們的耳朵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分貝，我們不認定這是噪音，我們認定這是可以忍受的東西，但是我們卻沒有辦法接受浪貓這樣子吵，我覺得很奇怪。以前我住在小平房的時候，浪貓發情時簡直就像是在開party一樣。

◎為何面對其他生物時要有分別心？

如果你把它當作是你生活中的一種聲音，你就會發現，它就是你生活的一部份。如果說你沒有辦法接受的話，理論上也應該無法接受城市的噪音；或是說，我們的夢想其實是希望能夠住在一個潔淨、乾淨、亮麗，沒有吵鬧的環境？那住病房不就好了，病房很安靜，什麼聲音都沒有。我們生活的環境本來就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聲音，如果你們家有停電過，就知道剛停電的那剎那，你會突然覺得「哇！世界好安靜。」電力發出的聲音是非常吵的，或許就是因為如此，有很多生物沒有辦法和我們共存，因為他們的耳朵比較敏感。還有些人是用超音波趕老鼠，我常常在想，用這種方法可能還趕走了其他什麼你不知道的。

我媽以前在台南菜市場附近開店，後來收掉之後，她還是常回去餵浪貓，前陣子我媽媽才跟我說，房東太太跟她吵架說：「妳不要在這邊餵貓啊，貓很吵……」問題是，房東太太的商店就是整個面向大馬路，每天卡車咻咻咻地開過去，根本聽不到貓叫聲，可是她就覺得貓很吵。如果你是住在非常安靜的社區，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痛苦，因為你已經選擇了這麼安靜的社區，可是還有貓來吵你。問題是，絕大部分覺得貓吵的人，他們住的地方恰恰好不是很安靜的區域。後來我媽就跟我說，上個禮拜她發現其中一隻母貓懷孕了，可是被毒死了……她說完之後，我們兩個就在電話裡哭。你說，能怎麼辦呢？

談完浪貓，接下來我要講被人類棄養的貓。Mina，她是一隻不知道多少歲的母黑貓。我們的店就在菜市場前面，只要往前走幾步，就可以到傳統市場。有一天中午開店的時候，我聽到有一隻貓在大叫，叫得很像女王，然後我就走出店門口，看到牠整個橫躺在我們店門口前面，非常地大喇喇。當天晚上牠就進駐到店裡面，我們發現牠好像懷孕了，因為肚子有點大，於是就把她養了下來，但又怕牠是人家不見的，不過後來也沒有人出來找牠。牠完全不怕人，自由在書店裡走來走去，牠認定書店就是牠的家。後來因為牠會觸動保全的關係，於是就跟我回家住，可是牠每天會自己從我家走路到書店上班，只是不會回家，因為回家比較麻煩。我忘了在書店養幾個月之後，牠肚子越來越大，然後有一天風雨夜，牠突然不見了，一整夜沒有回來，過去從來沒有這樣子過。後來牠又自己跑回來了，我們所有人都在那邊研究，覺得Mina的肚子好像消了，所以我們準備要跟蹤牠，看牠什麼時候出去餵小貓，趁機把小貓接回來。

可是，牠就從此在書店吃吃喝喝，再也沒有出門過，把牠的小貓不知道扔在什麼地方，完全不管牠們。後來因為牠每過一陣子會整個大發情，把不同的公貓帶回書店，牠堅持一定要帶回書店，不要出去外面解決，所以就很困擾。我就覺得說，好吧，如果你要被我們養，就要付出代價，於是把牠帶去結紮。正常來說，結紮後脾氣會溫和一點，可是牠沒有，一直都很兇。

我們判斷牠有可能是因為太兇了，被人家養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被扔出來，因為你沒有辦法抱牠，你一抱牠，牠就咬你，你要跟牠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之後，雖然牠還是會用嘴巴伺候，但不會真的咬，不過這已經是養了大概兩年之後的事情了。所以我們判斷，牠其實完全不怕人，是標準家貓才會有的特質，因為如果是貓媽媽帶出來的野貓、浪貓，會跟人保持很大的距離，不可能讓你接近牠，但Mina完全不怕。

◎從心懷恐懼的浪貓到書店人氣王

然後是大黃，牠也是被人家扔掉的貓，可是如果是從牠一開始的行為表現，你很難認定，很難以為他是浪貓，因為牠看到人跟看到鬼一樣，完全沒有辦法接近牠。我會知道牠是被人家丟出來的，是因為羅大姊講說：「這隻，牠主人……」然後就開始跟我抱怨，說牠主人就住前面哪個地方，後來大黃跑出來，牠主人就到處問人說，有沒有看到長得怎麼怎麼樣的貓，有人就跟牠的主人說：「你去找市場的那個羅大姊，她是晚上十一點才出來。」結果那位主人說：「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睡覺了。」羅大姊後來聽到別人轉述之後，就非常生氣，如果真的愛那一隻貓，晚睡一點不行嗎？晚上十一點就說要睡覺，不肯出來找自己的貓，分明就是不要牠了。羅大姊每次看到我、看到大黃，就會把這個故事重播一遍。

我們會在屋後放飼料跟水，然後只要大黃出來吃飯，我們就大概要隔一個桌子遠，不敢接近牠，因為只要稍微一動，牠就會馬上跑掉，非常怕人。大概養了半年之後，我還記得那一天，不知道為什麼牠就自己進到我們的廚房，我們全部的人都在廚房裡歡呼，牠終於踏出了不起的第一步了。之後牠又慢慢就從廚房移動到書店內，可是我們關店時，牠會突然變得非常驚恐，也就是對幽閉空間很恐懼，想要立刻找到洞衝出去。不過，現在牠在店裡會跟客人搶位子，然後會睡成這樣（請見照片）；牠還有固定睡覺的沙發，如果有客人來，不小心坐了牠的沙發，牠就會坐在客人面前看他；飼料盤空了，牠會對著不認識的客人一直喵喵叫，然後帶客人去看他空掉的飼料盤。總之，他現在是書店人氣很高的一隻貓。

然後有一位婆婆，我們都叫她大黃婆婆，大黃婆婆的樂趣就是專程來看大黃，然後幫牠梳毛。也會有客人千里迢迢跑來，第一句話就是問：「大黃咧？」我們心裡就在想說：「嗯…嗯…」包括送貨的大哥，如果來送貨的時候沒有看到牠就會很悵然，我們就覺得很對不起人家。我們不知道牠以前受到什麼樣的對待，牠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，光是重建牠跟人的信心，大概就花了一年，之後才能夠被摸、被抱，然後到現在這麼受歡迎。很多人看到牠，完全不能夠相信牠以前看到人跟看到鬼一樣的害怕。現在我們常覺得：「你怎麼可以上桌？」「你怎麼可以跳上客人的腿？」「你怎麼可以坐客人的位子？」但是反而會被客人說：「沒有關係，我就是為了這樣才來的。」我們並沒有刻意要變成這樣，但是動物牠們自然會找到人的相處方式。（記錄／韓宜芝，攝影／虹風，編輯／Karen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