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17日 星期日

第18場/宇文正〈追動物的孩子!〉全文連載(1)

講題:追動物的孩子!
講師:宇文正(作家/聯合報副刊主任)
時間:11/17(日)14:00~16:00
地點:國立中正大學圖書館

主持人:歡迎各位朋友今天蒞臨我們現場。很高興我們寶貝幸運社有這個機會可以跟「放牠在你的手心上」這個工作小組合作,請到宇文正老師為我們帶來這場演講。宇文正老師是知名的作家,現在在聯合報擔任編輯的工作。從狂犬病爆發以來,有相當多的動物議題一直被這個社會提出來討論,我們今天舉辦這場演講,就是希望大家可以有這個機會,跟我們一起聽動物的聲音。我們現在歡迎宇文正老師。


宇文正:我經常要到各個學校去演講,可是我從來沒有講過像這樣的題目,因為都是一直在講文學,在講寫作。其實我也不是任何動保團體的一員,會出現在這,其實是寫小說的哥兒們駱以軍,要我來幫這個忙。會想要找我,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我的作品裡常常寫動物,他們不是要我去講一些知識性的,有些宣導性的東西也不適合我來講,因為我也不是這麼熟悉。但是,前陣子因為狂犬病。造成許多人對動物的恐慌和擔心,就有棄養問題出現,尤其是狗狗,所以才會發起這個活動。他們說,你就談你的動物經驗。其實,只要讓大家能夠產生一些共鳴,友善對待動物,甚至可以凝視你周圍的動物的話,那就夠了。所以我就硬著頭皮,我還把手邊的一些照片找出來給大家看,其實很少,如果我更早就開始準備的話,譬如像澳洲的袋鼠啦,有些照片很可惜沒有放進來。

我剛剛跟你們說過,我其實就只是一個作家,但是我的筆下還算蠻常出現動物。同時,我是聯合報副刊的主編,所以如果我可以對動物保護做一點點事情,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副刊的版面上經常刊登相關的作品。譬如像禮拜二就歡迎大家去看一下副刊,會有朱天文的〈我的街貓朋友〉的系列文章。非常動人、非常感人的文章,歡迎大家去看。那我現在談一下,我自己跟流浪貓、街貓的一點小淵源好了。

◎與流浪貓的初相見

我記得十幾年前,我家還不是住在現在的地方,我現在住在山坡上。當時我住在另外一片山坡上,在台北,那個山坡上就有蠻多的流浪貓。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的社區很少,我懷疑可能是我們的管委會會驅趕,我不知道,總之我在現在的社區比較少看到流浪貓。可是我原來住的那個社區常常有,那時候我懷孕在家裡,沒有工作,就在家裡寫小說,我老公有一天就帶了一隻受傷的小貓回來,是在路上撿到的,可能有被車子壓到。於是我就找了一個紙箱,然後就帶牠去看醫生治療,那個時候還沒有TNR,就十幾年前,這些觀念都還沒有建立,我現在講的就是我們怎麼去餵那個街貓,以現在來說,都是很落伍的。現在其實有一個很有效的方式,就是先將牠捕捉、結紮之後,再放回去餵養,現在的做法,我覺得體制是非常健全,但是十幾年前,我們就是把貓帶去獸醫院治療。

我老公跟我說,在那邊真的很丟臉,因為別人帶去的貓每隻都雍容華貴,漂亮得不得了,只有他帶著這隻又髒又醜,還是跛腳的貓。那時候就照醫生的叮囑,幫牠擦藥治療,然後等到那個小貓看起來已經可以走路了,OK了,我們就把牠放回街上。可是放回街上,我們又覺得很擔心,牠會不會沒有競爭能力啊,因為受過傷,所以我們就開始餵牠。那時候我先生的後車廂就經常放一包貓的飼料,然後回到我們那邊停車場之後,那些貓全部都認得他的車。

動物其實是比我們聰明,某些地方來說,牠們的辨識能力非常強,可能是因為牠們有良好的視覺和嗅覺。跟牠們比,我覺得我們真的是瞎子,是聾子。我記得我小時候會做標本,現在想想很殘忍,小時候生物老師一定要我做標本,我就去抓了一隻什麼蜻蜓吧,也不知道為什麼,反正不知道怎麼樣,被放走了或飛走了。我就再去抓一隻,我就跟我哥哥說,你看我抓一隻一模一樣的蜻蜓。我哥哥就說,沒有一模一樣,每隻蜻蜓都長得不一樣。我說你看,這和我剛剛抓到的那隻一模一樣。我哥哥就說,蜻蜓看你也跟別的女生長得一模一樣。我現在想起來,我想蜻蜓可能比我們厲害,牠有一對複眼,其實搞不好,我看蜻蜓都一模一樣,蜻蜓看人搞不好一清二楚。

我至少知道,貓就分得很清楚。我們看起來,如果牠花色差不多,就會以為是同一隻貓,但有些時候,又把同一隻貓看成不同的貓。我看朱天文寫到,有些人在不同地方遇到同一隻貓,就以為他的社區充滿了流浪貓,所以可能只有三、五隻,他們會講成好像有好幾百隻流浪貓,造成他們社區的困擾似的。那些我們養過的我、們餵過的街貓,牠們就很厲害。我老公的車子一開進來,牠們就會趕快聚集過來,我們就從後車廂拿出飼料來。

久了之後,牠們在我們面前就完全鬆懈,甚至會在我們面前打滾,把牠的肚皮都露出來,我就形容說,牠在我們面前翻跟斗。當貓貓狗狗把肚皮露出來,表示牠對你是全然的信賴。有一次我跟我二哥描述說,流浪貓在我面前多可愛,會翻跟斗,我哥哥以為是側翻,所以他就以為貓好像是特技團,還會側翻、會後空翻。我說沒有,牠只是會這樣翻而已。那段時間我們為每一隻我們認識的貓取名字,如果有一些惡霸的貓來的話,我們就會在旁邊主持正義,要讓比較弱小的貓先吃完,大貓才可以接近來吃。

後來搬到新的社區,就很遺憾,因為很遠,就比較不方便回去餵貓。我知道,其實鄰居可能鬆了一口氣,這對討厭的夫妻終於走了。可是在新的社區我就比較沒有看到街貓了,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,可能我們這個社區真的就是警衛門禁森嚴。這就是我跟流浪貓早年的一些接觸。

◎追動物的孩子

因為我畢竟是一個寫作的人,我不屬於動保團體的活動者,也並不熟悉我到底該怎麼做,所以我還是從我的作品裡面去找一些線索,然後跟大家一起分享我的作品裡頭提到跟動物有關的部分。我們就一起來進入動物的世界。牠不一定是貓,不一定是什麼樣的動物。

我的演講標題叫「追動物的孩子」。追動物的孩子,這個孩子可能是我自己,也可能是我的小孩。我的小孩今年已經上高二了。我從他很小的時候,大概十一個月大的時候,我們就帶他出國去玩。所以我後面會有一些我們旅行的時候遇到的動物的照片。我們家因為配合小孩的關係,從來不跟團出去玩,我們旅行多半都是租車子,然後找地陪。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任何有動物的地方,譬如像是北美的山區,開車就會遇到,所以待會會有一些照片給你們看;或者是像海洋館、動物園。所以,只要有動物園的城市,我大概都去過。這個沒有辦法跟團,因為沒有一個旅行團會有這樣的行程。所以這個追動物的孩子,可能是指我的小孩,我自己,甚至是我的家人。

因為我自己小時候是眷村長大,很喜歡狗,經常是我走在路上的時候,後面跟了好幾隻狗,狗狗知道這個人對牠友不友善。我國中的時候,偷養學校的流浪狗,我的老師也不知道怎麼辦,後來我們在教室裡頭偷養牠一陣子之後,我的老師就把牠送給我們班裡某個可以容忍那隻狗的家庭。那個同學就住學校附近,所以我們可以經常去看那隻狗。到了高中的時候,我高中念的是景美女中,又偷養學校附近的流浪狗。我們想說那隻狗長得很像小熊,所以就叫牠小熊,然後藏著。那時候我們有一個很神經質的校長,還蠻有名的,後來去了中山女中,在中山女中也是,用某個成語來說就是惡名昭彰。他有時候會在走廊上打狗,真的是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。但是,有一個會打狗的校長,就有一些會偷養流浪狗的小孩。

我家裡養過的動物蠻多的,因為我二哥比我更愛動物。所以我覺得,如果我回頭去想自己哥哥的一生,我覺得最可惜的就是他沒有去念動物系、獸醫系,或者沒有去開寵物店、開動物醫院。我們家小時候住基隆暖暖,後山有一條溪,叫龍門谷。我哥哥常常會逃學,他逃學不是去做什麼壞事,我們那個年代沒有什麼壞事可做,他就是去抓魚,或者抓一些青蛙,或者可能就把青蛙養在我們家。他把抽屜搬空,放那隻青蛙,放到覺得說那個抽屜怎麼會滴水,然後打開來,青蛙在那裡跳。下雨天的時候,我哥哥可能就淋雨回來,因為他把他的雨鞋脫下來,裝了魚帶回家,反正就是這樣子的一個哥哥。

◎天生可以跟動物溝通的二哥

所以,我們家裡養過無數的動物,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,反正別人不要的或怎麼樣,就把牠收養下來。所以我們家養過,除了大家知道的狗、貓、有魚、小鳥之外,他還養過蠑螈,就是那種像蜥蜴一樣。反正就是別人不要,或者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動物,他就把牠收養過來。我們家還養過一隻小鱷魚,那隻鱷魚後來送給水族館,因為他後來去當兵。我記得那時候,他把牠養在我們二樓的浴缸,然後我媽媽就說,她晚上不敢起來上廁所,因為上廁所有一隻鱷魚對著她。

有人對動物,就是天生有一個頻道,可以跟動物溝通。那我記得二哥好像就是這樣,應該是他來演講,我就不用講了,因為他講的一定比我精彩。他很像一個會跟動物溝通的人,所以他回來的時候,常常會帶著動物回來。我寫過一篇文章叫做〈二哥的流浪鸚鵡及其他〉,別人可能是收容流浪狗和流浪貓,但他還收養了流浪鸚鵡,甚至收養了一隻流浪變色龍,就是那種大蜥蜴。

那隻變色龍是怎麼來的呢?他以前住我的娘家,是那種兩層樓的房子,算獨棟,有一道小圍牆,那一條街都是這樣的房子。可能鄰居都知道他的惡習,知道他會帶動物回家,所以有一天有個鄰居,他們家比較大,有個比較大的小院子,還有請菲傭,也不一定是菲傭,可能是印傭或什麼傭的。就有一天,那個菲傭就非常緊張地跑去找女主人,她國語講不好,就非常緊張,伊伊啊啊不知道在說什麼,一直指著他們家那棵很大的樹,然後女主人就走到那棵樹邊,嚇一大跳,因為樹上有一隻很大的變色龍,一種蜥蜴。那種正確的名字叫什麼我忘記了,反正就是一種很大的蜥蜴。所以那個主人所做的行動是什麼呢?她也不是什麼打119之類的,她就去按我們家的電鈴,說那裡有一隻變色龍。然後我二哥就去把牠抓下來,把牠養起來。

後來他們搬到跟我們家同一個社區,就養了很多動物,當時有三隻,現在有兩隻狗,還有變色龍,還有那個流浪蜥蜴、流浪鸚鵡、流浪烏龜,真的還有流浪烏龜什麼的,反正就一些奇奇怪怪的動物。有一次他出國,就叫我去餵他家那些動物,他們家的狗很大隻,體重比我重,六十幾公斤,他就是很愛狗。我就跟我老公和小孩說,我去二哥那邊餵狗狗,如果隔太久沒有回來的話,你們最好過來看看,因為我怕我會被動物吃掉,因為又有大蜥蜴,還有大狗。(記錄/魏瑄慧 編輯/黃宗慧、Kare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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