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17日 星期日

第18場/宇文正〈追動物的孩子!〉全文連載(3)

講題:追動物的孩子!
講師:宇文正(作家/聯合報副刊主任)
時間:11/17(日)14:00~16:00
地點:國立中正大學圖書館

在北美地區,我講的當然不是城市裡面,一進入到山區,去黃石公園啊,那種大型的森林裡頭時候,最常出現的就是鹿、松鼠這些一定有,可是還是會有大型的Moose,就是麋鹿,各式各樣的鹿。我投影片裡頭用的照片就比較少見,比較特別,有野牛,大角羊,就類似這一些動物。我們家三個人,通常開車的一定是我老公,我坐在他旁邊,或者我和小孩坐後面,不一定。有一次,大概是去黃石公園吧,我們就在那邊玩遊戲,看誰先看到的動物比較多,就是誰多誰贏嘛。因為在我還沒有老花以前,沒有近視眼,所以視力比較好,而且我常跟我老公說,什麼叫做耳聰目明,就是像我這個樣子。我先生就是一個大近視,而且他就會說:「不公平啊,因為我要開車,開車我當然沒有辦法像你們這樣看。」


小孩比較不會看耶,雖然我兒子那時候並沒有近視眼,他現在也近視眼,我覺得大人比較會看。反正我就是很會看就對了,所以我就蠻得意的。那時候你在美國開車,當然我指的是郊外、森林,如果突然車速慢下來,你前面好像堵了很多車,絕對不需要氣急敗壞,因為很可能就是有動物在前面出沒,你就趕快拿好你的相機,大家就會非常興奮。我非常得意的是,因為我經常是那個造成堵塞,最先的發現者,然後真的很得意,然後其他人就會對我比大拇指。老外是非常不吝於讚美的。

◎在動物面前,當個單純的旁觀者

「在北美,我們最常玩的遊戲是找動物的遊戲,誰先發現一隻之前沒出現過的動物就加一分,」如果已經出現鹿,再出現同一種鹿就不加分。「我總是一路領先。先生說他必須專心開車,不公平。其實他近視,眼力本來就沒有我好。小孩會耍賴,我說松鼠早就出現過了,看到特別小隻的松鼠也要算一分,『因為baby松鼠比較少見,加一分。』我非常不服氣,哪有這樣,哪有松鼠也算分,忽然我一下找到一大群。」後來就是開車的時候,我眼睛就盯著動物看,然後遠遠看到動物露出耳朵呢,就叫我老公趕快停下來。因為呢,後面你們就會發現有更值得得意的事情,不是一隻,是一隻熊媽媽帶著兩隻熊寶寶。你知道在外面開車,突然看到這樣的景象,真的很興奮。然後,我就拍到什麼你知道嗎?這兩隻熊在游泳耶,然後抱在一起,這厲害吧。還有Moose,就是麋鹿,有很大的角是公的,母的沒有這個角。雖然美國那邊有Moose,可是其實不容易看到。我們已經去過很多次了,尤其是公的,其實蠻難看到的,所以真的還蠻珍貴,而且有一次居然看到三隻。

2006年夏天到加拿大班芙山區。那一路我們看到浣熊、麋鹿……還有野鹿,就是Stag。其實他們的鹿種類非常非常多。像elk,也是一種麋鹿。還有白尾鹿,大角野鹿。另外像大角羊,灰熊、松鼠,地鼠、花栗鼠,還有生活在溫泉中的小蝸牛。大自然很特別。那個溫泉溫度很高,可是蝸牛是生活在高溫裡面,牠不會被煮死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就是很厲害。幾天下來,對於動物出沒頗有心得。

我在餐廳等候的時候,遇見一對中國情侶,說他們都看不到大角羊。大角羊的公羊有那個非常巨大,彎彎的角,在附近趴著坐著,像一尊尊雕像,非常雄壯。我告訴那對中國情侶,在黃昏的時候到一個湖邊,會見到一大群。因為我們家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先找動物,所以我們熟悉哪個地方有什麼動物去過。他們說上午去過沒見到,我就像個行家似地說,上午太熱了,早晨或黃昏天有點涼的時候,牠們會出來吃草。所以在國外,你想去看動物自然地出沒,而不是看地上的屍體(因為公路上常常看到被撞傷的鹿啊,之類的事情是很常見),要在清晨、早晨,或者是傍晚,就是比較涼的時候,熱的時候牠們也會出來吃草喝水。這是我們多年旅行體驗到的心得,看動物,尤其是大型動物,必得在清晨或傍晚,那是他們用餐的時刻。

有一次我們看到一隻熊,不知道多久以前,反正就是山區開車的時候,一堆車子就停在那邊。我們當然就是湊熱鬧的那種,看到有車停下來,就很興奮,前面一定有動物,就趕快也停下來,我們就下車去看,到底是什麼呢?因為沒有看到任何動物啊。這時候有人就指著對面很遠的山上說,看那邊。一定是我先看到,然後再告訴我兒子和老公要怎麼找。真的是有一隻熊,一隻大棕熊,在對面的山上慢慢地之字型地攀爬上去。我們就一群人,真的是很多人,因為車都停下來。因為太遠了,所以我就沒有拍到。我們真的就看著牠,可能在那邊待了半個鐘頭。因為牠爬也要時間,我們就真的在那邊看牠爬爬爬,就真的一路爬到山頂上。然後爬上去的時候,我們這一排所有車子的人都鼓掌叫好,那隻熊一定覺得莫名其妙,這些人在幹嘛。爬上去的時候,我們才發現說,哇,在山頂上,車子繞上去就到山頂了。所以,如果坐在那邊野餐或幹什麼的時候,可能一回頭,有一隻熊就跑出來,你知道嗎,那其實還蠻恐怖。

◎牠走近我們,是希望被馴養嗎?

那下面來講在北海道看到的狐狸。北海道我們家去過兩次,第一次去的時候,那時候在日本還不能開車,就算有國際駕照,在日本也是不准的,所以比較麻煩,要搭大眾運輸。我說我們家因為都是自助旅行,所以要搭公車、地鐵,然後行李搬來搬去。第二次,大概是日本大地震前一年。後來我很後悔我沒有去函館那裡,就是在地震時候還蠻嚴重的地方,據說那邊有非常美的夜景,可是地震對當地的破壞還蠻嚴重,所以我們那趟沒有去到那裡,還蠻可惜。就是大地震前一年,那時候剛開通,可以開車。在日本,台灣的駕照好像只要完成蠻簡單的手續,在日本就可以開車。

本來也還蠻擔心,因為我們家沒有人會日語,日本其實也用漢字,所以有人跟我說不用擔心,因為地名全部都是漢字。你在開車的時候,就一個文盲來說,因為我完全不認識日語,要去比對那個字,你不熟悉的那種字,其實有點困難。如果長得像英文字的話,可能還能比較快速比對,可是如果不是漢字,也不是英文字母的字,其他的字你要去看它的形狀,然後你同時在開車,其實是有點困難。後來我們去的時候就發現,其實在日本開車非常舒服,尤其在北海道,第一個是因為它地比較大,地名又全部都是漢字;第二個是租車的導航它會講英文。所以我們本來很擔心不會日文怎麼辦,其實還ok。投影片裡這隻是我非常近距離拍下的,所以我覺得還蠻得意的。然後你們細看牠,真的很美。你們等下可以到我的電腦看,包括那個大角羊什麼。電腦上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牠的眼神,真的很像狗,然後很可愛。

「北海道狐狸,不過是有了大尾巴的狗吧,根本不怕人。在濕原上的釧路川畔……」我那次去北海道,是搭飛機到札幌,札幌是靠近道央,在北海道就分成道北、道東、道南、道央。札幌比較接近道南和道央之間。我們就下飛機,租車,然後一路往東。那時候夏天,往東開到道東,然後再往南繞一圈,回到道央。因為每個人去北海道幾乎都是去道央,去富良野什麼,很多薰衣草田,很多人去那個地方,所以人擠人,可是我們往東邊走,人就少很多。冬天的時候那個濕原,開車比較危險,因為下雪,可能會打滑,所以冬天要去可能要跟團,那是比較安全的玩法。可是冬天會有丹頂鶴,很漂亮,夏天就看不到,我們其實有拍到丹頂鶴,可是是在鳥園裡面,所以沒有在田野飛翔的感覺。夏天的時候,那片濕原就很漂亮了,就是很漂亮的原野。然後我就碰到狐狸,還有日本有一種蝦夷鹿,長得跟我們的梅花鹿有點像。其實它不像北美動物這麼多,但是就看到了這個北海道動物。在溼原上的釧路川畔,我們下車拍溼原小火車經過,回車時一隻狐狸走來,在我們車子附近坐了下來,默默注視著車裡的我。我心裡說:「你好漂亮!你就像小王子的那隻狐狸…… 」

你們有讀過小王子嗎?好,那你就知道我在講什麼,裡面有一隻狐狸跟他對話,對不對。「你走來是要我馴養你嗎?我們對視良久,一艘小船泊進河邊,船上下來了十幾人,有人指著這兒興奮大喊了一聲,我聽不懂,大概是說『狐狸』吧!」因為是日語,聽不懂。「那狐狸一驚鑽進了蘆葦叢。狐狸被嚇走了,我們失望地發動車子,開車才轉上公路,又見狐狸。我細看牠,『是剛剛那一隻!』牠從蘆葦叢鑽到路的這一邊來了,仍舊默默注視著車窗裡的我。唉!你真的要我馴養你,然後道別嗎?」

我真的覺得很奇怪,那對日本人來就嚇跑了。可是牠就追著我跑。我跑到另外一邊來,牠就一直看著我。我不知道。以前我就開玩笑,我就跟我兒子講,兒子那時候比較小。「媽媽很像白雪公主,你不覺得嗎?」然後我兒子就問為什麼。「因為媽媽身邊常出現很多動物啊。」我老公就說是嗎?好。那隻狐狸就跑來。「我開始想念我的狗。這是我們第一次丟下牠去旅行,才八個月大的牠,會不會以為自己被遺棄了?牠每晚我就寢時總來到我床邊,默默看著我,確定我要睡,不會再理牠了,便到我床邊置雜物的木架子上臥下,看著我睡。那是牠自己把東西移開,清出來的一個小窩。蹲坐下來默默望著你。我第一次知道童話裡壞狐狸的眼神,其實跟忠誠的狗非常相似。」(記錄/魏瑄慧 編輯/黃宗慧、Kare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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