講題：不是只有貓熊才可愛
講師：張萬康（作家／台灣文學獎得主）
時間：11/23(六) 19:00~20:30
地點：南投縣竹山鎮竹山里下橫街16號（城隍廟廟埕）
（前情提要）
上一篇從貓熊野放，談到保育非洲大猩猩的黛安佛西女士，說明了萬物有靈，尤其是動物，無論野生或街貓，動物跟人一樣，都是有靈性的。牠們對一個人善不善良是非常敏感的，這樣的友善關係是多麼地難得！接下來，我要讓大家看一些行為風格比較接近動物的人，也就是我們常稱之所謂「邊緣人」、或「畸零人」……
這是2006年我拍的。這位男性，他有一點點弱智。當時的背景是這樣的，各位可以看到有些人綁紅帶子，那個時候台北有紅衫軍的遊行活動，我跑到現場去看看到底活動的狀況是什麼樣子，後來辦完了，人潮散了，最後大概剩三、五十個比較義憤填膺的人不走，就被驅到台北火車站南邊的小廣場，每天午夜吧，有一位前一、二年過世的搖滾歌手劉偉仁，他就會帶一群pub的樂師來到現場，演奏給大家聽。演奏到六、七點，總統府升旗前，他們會一起唱林強的《向前走》，唱完後就一起面對總統府唱國歌。
我去觀察這個街頭運動的狀態，還有一些原因是想觀察他們，所以半夜我都會去，然後他看到我，就會衝了過來。每次看到他，我都有一些感動、又有一點不好意思。他看到你，就好像是見到親人一樣地拔腿狂奔而來，我這一生都沒有女孩子對我這樣過，他又很胖，所以跑起來咚～咚～咚～咚～地，衝到我面前。因為他話也不大會講，他第一個動作就是這樣（伸手貌），意思是他要跟我握手。
因為我跟他講過一、兩次話，他就覺得我對他是友善的，然後「ㄜㄜㄜ」地跟我講話（我學他聲音很不禮貌，對不起，而且學得很不像），講一講就說：「我要幫你簽名！」，我就說：「怎麼簽呢？」然後他隨便拿起地上一張紙，我才知道，哦！原來他叫魏楚延。這個人在我來看，我會覺得他很像小動物。他滿嘴都沒有牙，好像被人家打掉了。有時候我會給他50塊，但也不想多給，因為怕給多了他會被搶。他都說他在新的台大醫院大樓那邊洗澡。
人群多的時候，我們常常可以看到各種形形色色的人。我其實是沒有什麼政治狂熱的，到了那裡，反而都是去注意這種一般人講的所謂邊緣人（或說可憐的人）。有一次已經六、七點，天要亮了，這個魏楚延看到有人帶狗來，我又被他嚇一跳，因為他又像看到一個親人一樣，非常開心，他要過去跟狗玩。然後，我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刻坐下來，他要跟那隻狗平視，這一剎那我還蠻感動的。
因為一般專家都會告訴我們，遇到陌生的狗，你第一個要問主人可不可以摸牠，不然怕牠會攻擊你。因為你比狗狗高，手這樣摸下去狗會怕，有的比較神經質的狗可能還會立刻反射性地攻擊你。魏楚延他根本不懂這些專家說的東西，他心裡的直接反應就是坐下來，跟狗狗平起平坐，看他摸狗的樣子我還蠻難忘的。我覺得這個大黑胖，他真的是很善良，他的善良是天生的，跟我們很不一樣，我發現在他的世界裡，沒有善惡可言，當然，他也曾跟我提到有人會打他。
這是他寫的字、以及他畫的畫，我拍下來。大家看他的手，他的手就像猩猩一樣的手。這是他寫的「快樂」，他自己莫名其妙，也沒人跟他講話，一時興起就寫下快樂兩個字。你看他的「快」字，好奇妙、好對稱，然後這個「樂」呢，我們對岸的簡體字不是三點會變一劃，他連那一劃都不要，完全省略。他寫字的方式，你看他有的省略、有的自創，完全符合中國偉大書法家寫出自己風格的條件。這個非常難，我們知道很多書法家窮究一生就為了寫出一個風格，所以非常難。
***
接下來我就來介紹一位書法家，他也是水墨畫家──八大山人，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？他是明朝出生的，活到清朝，活了80多歲，等於跟康熙在世的年齡一樣長，但是他比康熙還古早，因為明朝亡掉的時候，他也20幾了。他的書法跟繪畫非常有名，就算現在來看都不退流行。
他寫的這張是「安晚」，他有個作品叫《安晚冊》，裡面有十幾幅送給朋友退翁先生的畫作。你看他這個省略，是不是跟我剛講的魏楚延一樣？
這是他畫的貓，他們這些大藝術家畫的東西會畫得很稚拙，可是那種稚拙呢，又跟沒有受過藝術教育或者魏楚延這種素人畫有異曲同工的地方。他們要從天生的素人身上挖東西來學，但因為他是有受美術教育的，他要把它提煉出一個系統來，然後又要像素人那麼自然，這是很難的，因為它是很衝突的，做不好就會很做作。像我們學小孩子寫字也可以學成一種字體，有的女生很會學小孩子寫字，寫得好可愛，可是你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小孩寫的，是一樣的道理。八大山人從大自然、從動物、或從中國歷史來研究，走出這個風格，等於300年前他就有這種畫風了。
他畫的動物，有的很動漫。這個是網友做的對照組。他都畫得圓圓的，很可愛。
這是他畫的鵪鶉、這是他畫的魚。
這是他畫的鳥跟瓜，這是他畫的水仙。像不像小孩子畫的？很稚拙齁？但是這種很難模彷，只有他畫得出來。
這是他畫的花瓶，非常非常可愛，你看這也像小孩子畫的，歪歪扭扭不對稱，但一看就是大師之筆。
大家看他的簽名，「八大」這二個字，寫得有點像「哭」，又有點像「笑」，他故意寫成「哭笑不得」，這就是他的風格。有點像我們電腦裡的表情符號。八大山人書，八大山人寫的意思。他寫的是「天行惟健，命事惟醇」，很有名的一幅字。他的書法就像我們拿原子筆一樣，他已經不在意章法了，完全打破規矩，所以他的東西，很多現在學設計的人都想做到那樣很極簡的風格。
這也是他的字，「高明一笑，八大山人」，你看他的字是不是很可愛？他故意寫這種風格的，寫得好瀟灑。《安晚冊》共有16幅作品，其中一幅荷花已被人竊去。
***
接著這位也是我要講的一個邊緣人，這個人也很特別。這是2006年2月的新聞，他是位聾啞人士，在台北縣（現在的新北市）五股鄉的一個公車底站，他住在那裡，負責掃公車，薪水很微薄。有一天，他在掃公車的時候，從最後一個座位底下撿到一包塑膠袋，打開一看竟然有8萬塊錢……（待續）
（記錄／Kate Don，編輯／en lin）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