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25日 星期一

第21場/鍾怡雯〈那些飛禽走獸〉全文連載(2)

講題:那些飛禽走獸
講師:鍾怡雯(作家/元智大學中文系教授)
時間:11/25(一)13:00~15:00
地點:明志科技大學

隔了很多年之後,這隻貓是在我家旁邊廢棄的房子,我剛發現的時候總共兩隻,另一隻是牠哥哥叫大頭,公貓就到處打獵,到處爭地盤,這隻貓就在我家旁邊,每天在這裡吃飯,我就在窗口餵牠,這時候牠懷孕已經兩個月了,一天要吃五個罐頭,四十塊一個,所以牠一天的伙食費是二佰塊。真的很貴吧?那個罐頭是日本進口的,所以牠的第一胎養得很漂亮,牠叫鍾小灰,我姓鍾嘛,當然是跟我姓啊,因為灰色所以就叫鍾小灰。那牠的第一胎,看!吃二佰塊罐頭生出來的小貓,總共三隻,一隻叫小小灰,一隻叫黑嚕,一隻叫小小黃。小灰有一天就不見了,我不知道為什麼,因為我們家附近有田,應該會有人放農藥,我們家有時候養的貓,無緣無故消失,大概就是吃了農藥死掉,就沒有再回來,小灰後來就不見了,就剩下這三隻。


我們社區的人後來對我餵貓這件事情很感冒,他們覺得貓會跑到他們院子裡面去大便啊,很臭啊之類的。所以我後來覺得,如果各位同學有機會餵這些街貓的話,要儘量把牠們抓起來TNR,就是結紮,不過那時候我還沒有這個想法,我總覺得貓多一點是比較好一點的嘛!牠們會跑到院子裡面玩,後來鍾小灰生了第二胎,就一隻而已,這隻很好玩,我都叫牠舅公,等一下告訴你為什麼叫牠舅公。黑嚕每天吃飯的時候一定會來,我很喜歡牠們,鍾小灰有時候會進我家繞一圈,走一走,而且牠很乾淨,我也沒有幫牠洗澡,牠就在外面自由遊盪,就非常非常乾淨,牠每次都會跳上窗口讓我摸牠。

◎生活久了,貓也懂得人類的思維

小灰的第二胎只有一隻小鬍子(就是剛才說的那隻「舅公」),我覺得牠搞不好是聲帶沒有發育完全,或者是從小缺乏母愛,因為小灰生完牠沒多久之後就不見了,所以牠不太會叫,牠的叫聲是嗷、嗷、所以我第一次聽到牠的叫聲,我以為是狗。牠在社區裡面叫,我轉回頭去尋找狗的蹤影,沒有看到狗,結果發現牠,居然是這樣叫。牠很少很少叫,我養了牠大概三年多,這隻貓幾乎不叫的,牠吃東西就乖乖的吃,安靜的吃,而且我發現一個很好玩的事情,都是由公貓去帶小貓的,母貓把小貓帶到一定的程度之後,牠們就不帶了,就丟給公貓帶了。小鬍子一轉眼就長大了,其實牠是一隻非常非常俊的貓,而且非常聰明,我有聽說這種貓叫做烏雲蓋雪,就背部是黑色的,肚子是白的,所以叫做烏雲蓋雪。全黑的貓是很聰明的貓,這種貓是聽說就很機伶,會搞怪。

小小黃後來生了三隻,都是黃色的,最後留下一隻,最重要的就是小米。另外兩隻其中一隻不見了,另一隻被牠爸爸咬死了!但是,反正就如此。少女時代的小米,長得非常非常漂亮,我常常跟牠們講說:「欸!從你媽肚子裡面我就開始餵你們了,餵到你出來了。」小米為什麼叫小米呢?因為牠媽媽叫小小黃嘛,那牠應該比小小黃還要小,就只好叫小米……。

牠是在我家二樓,為什麼要講我家二樓呢?因為後來小米被捕獸鋏夾到,剩下三隻腳,牠的鋏是夾到前腿的中間部分,我那天在餵牠的時候看到牠這樣,整個人就往後翻了一下,飼料就丟得整個睡房都是,因為牠有一支骨頭跑出來,我就想要抓牠,但是小米太聰明了,牠被夾的時候,大概我已經養了牠四年多,快五年了,一隻野貓養了牠快五年,但牠就是不讓我抓牠,總之,搞得人仰馬翻,也叫社區的鄰居幫忙,就是抓不到牠,牠藏進車子的引擎蓋底下去,就是不讓我抓,後來我就放棄了。獸醫跟我說:「妳這隻貓,這樣的話牠一定會死,傷口會感染。」沒辦法,我就在餵牠的肉裡面,放了抗生素讓牠吃,牠居然好了,還又生了一胎。

牠那時候已經生了十胎了,為什麼牠會生這麼多呢?因為我就是抓不到牠。貓跟人生活久了,牠完全知道人的思維,用誘捕籠怎麼弄牠都不進去,牠就是在遠遠看,牠寧願餓著肚子,就是不進去,所以牠總共生了十一胎,最後那胎還是牠三隻腳的時候生的,三隻腳牠也能上到樓上耶!這隻貓生命力超級強靭,我非常敬佩牠,真的,我在牠身上學到很多,就是一隻生命力很強靭的貓,而且責任感很強。

生第一胎的時候,牠常常來二樓睡覺,我們鄰居就說:你「們看有一隻貓在上面!」有時候小朋友經過就說:「啊!有貓有貓」。我都會跟他們講,你們看,貓很可愛。我希望他們不要看到貓就覺得這是很髒的、傳染疾病的,其實牠們並不傳染疾病喔!但是可以的話儘量把牠們結紮就是了。牠生第一胎的時候,生在我家二樓陽台旁邊的水槽,牠生在水槽裡頭。

結果隔天下大雨,水槽淹水,我十二點鐘去看,牠已經先把一隻小貓叼走了,後來我等牠回來等了大概四十分鐘,水已經開始快要淹上來了,牠還是沒有回來,我就冒險,因為你知道,人去碰了這個小貓,母貓發現貓身上有人的味道,牠會遺棄小貓的,但是我不救這個小貓就要被淹死了,所以我把牠二隻小貓抓進來,放在燈下照牠,把牠擦乾,才生了二天而已哦!後來再把牠們送到陽台外面,用布包著放在外面,我真的一直說:「觀音萻薩,讓牠趕快回來,把這二隻貓帶走,不然我絕對養不活這二隻小貓。」因為那時候是春天,我如果讓小貓一直放在外面,牠們會冷死。牠後來就回來了,一隻一隻把牠叼走,等牠把小貓叼走已經凌晨四點。

◎養牠,就不要遺棄牠

常常有人把貓丟在我家後面,我去撿回來牠都已經失溫了,救不活貓的感覺是很壞的。我送到獸醫那裡,獸醫跟我講說:「牠失溫得這麼厲害,不太可能吧!」特別是三月多的時候,有時候天氣很好,有時候天氣很壞,送到獸醫那邊去,他們就說,通常貓體溫降到這個程度都很困難,所以不要隨便丟貓。特別是你養過的貓,牠在外面沒有什麼謀生能力的,牠也不會抓老鼠,牠就是人養慣了的,牠就是依賴了人,所以不要隨便遺棄牠,你要養牠就要想好。不然就是找一個可靠的人,你現在有很多管道可以送養的。

我在陽台做了一個箱子,牠們就在我的陽台長大,養了一個半月,我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小米很輕聲的跟牠們講話,母貓跟小貓講話的時候是很溫柔的,牠們會告訴牠一些事情,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聽懂一隻母貓會跟小貓講什麼。三隻小貓長得一模一樣,後來,舅公會來探班,就是小米的舅舅,對牠們來講就叫舅公,所以我每次都說:「啊!舅公來了。」就讓牠賺到了,輩份比我還大,聽起來舅公舅公。我好喜歡這隻貓。一個半月之後我怕鄰居反彈,因為社區貓會太多,所以把牠們抓進來。

後來二隻被我的學生領走了,剩下這隻叫小傢伙,就是剛剛開頭說的那一隻,牠為什麼留下來呢?其實本來是另外一個學生要,可是牠因為眼睛有問題,一隻眼睛紅眼,所以我後來一直帶牠去看醫生,看好了之後,你知道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。我從小女生過世之後非常難過,本來發誓我再也不要在家裡養這麼一隻貓,牠比我跟家人,跟我爸媽相處、我妹妹相處的時間都還要久,比跟任何人相處的時候都還要久,那個感情真的是跟親人一樣的,所以我發誓我絕對不要再養貓了。在二隻貓的空檔中間,我養了一隻鳥,那隻鳥也是被媽媽遺棄的鳥,叫白頭翁,等一下你們會看到。

◎牠們是寫作時的最佳陪伴

這隻貓呢,就是後來我食言,但是沒有肥就是了!我的學生說:「我已經把家裡都弄好了,貓窩就找好了,妳居然說不送我了!」我說:「我真的沒辦法,我好喜歡牠,我要把牠留下來。」我跟他講說,如果有其他小貓再送你,但是他就是一定要這一隻,後來的他都不要,我覺得貓跟人之間真的有緣份。後來我把牠叫做奈米,因為牠媽媽叫小米,所以小孩只好叫奈米。學名叫奈米啦,看醫生的時候那個名字是奈米,但是在家裡的時候我叫牠小傢伙,我小時候常常手托著牠抱著牠,牠現在已經八公斤了,還喜歡我這樣托牠。喔!實在好重一隻。

牠有一隻玩具是,各位可能沒有印象,以前麥當勞推出過一個狗枕頭,褐色的,上面有一隻小狗,從牠很小的時候玩到現在還在玩,牠真的會跟它摔角,然後咬它,嗚嗚嗚的發出聲音,我每次工作很累的時候看到貓這麼玩,我就覺得,至少覺得心裡很愉快。牠來的時候我剛好在寫我的第六本散文集,中國時報的專欄,每個禮拜寫一篇,其實壓力真的很大,牠就是這個時候進來陪我的,所以,我對牠特別有感情,前面那隻貓是陪我寫完了博士論文,這隻陪我寫完了第六本散文,還有我的副教授跟教授升等論文都是這隻貓陪伴之下寫的。

我們家三樓有三個書房,奈米就在三樓活動。我一直想要養一隻母貓,結果,這隻是偽母貓,牠假裝牠很乖,加上臉小小的,我以為牠是母貓,後來發現是隻公貓!所以我們以前常常講:「小傢伙你最會裝了,你最會裝蒜了,先裝成母貓,再裝成很乖的樣子。」牠其實算起來是真的很乖,牠只在三樓活動,牠就是早上要吃貓罐頭的時候,下來一樓吃完牠就上去了,而且牠會下來叫人上去,但是牠從來不來一樓,我出門的時候,走廊門也是開著的,睡房門也是開著,牠從來也不上床也不上沙發,牠就在三樓活動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這隻貓牠會設定牠自己要做什麼、不做什麼,所以我就由著牠這樣,算是跟我處得很有緣份的一隻貓。

奈米的嗜好是瞭望,你們知道貓很喜歡看鳥,我們社區有很多樹,樹上有很多鳥,牠就常常在窗邊看,有時候很激動,看到什麼呢?白頭翁。我想牠心裡的OS可能是:「我好想抓你來吃。」我們家裡因為是反射玻璃,所以呢,貓看得到鳥,鳥看不到貓,太陽大的時候,鳥都不知道有一隻貓在虎視眈眈看著牠。

◎櫻花開,彷彿有著貓的眼神

後書房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跑來一隻鸚鵡,因為鸚鵡看不到有一隻貓,就貼著窗邊站,我的貓激動得快要瘋掉了,牠一直去要開門,看了我也很緊張,所以我的貓樂子很多。牠看到會激動的鳥,一個是綠繡眼,第二個是麻雀,牠最喜歡麻雀了。有時候牠叫我帶牠去散步,我們人貓就在陽台散步,可是要看好牠,因為牠如果看到鳥就失控了,就開始起步、快跑、去捕鳥,我就怕牠咚~~直接從四樓掉到中庭去,牠一看到鳥牠就忘記了。有時候外面很髒我不讓牠出去,牠就露出「妳為什麼不讓我出去」的表情,那個表情很哀怨啊,跟深宮怨婦一樣。

小米的第二胎一共三隻,有一隻叫無米(奈米了之後,我找不到米給牠,只好叫牠無米),另外兩隻叫花一和花二,長得很秀氣很漂亮的三隻貓。每天早上起來最開心的事情就是餵牠們和看到牠們,牠們大概每天吃兩頓,看到我就很開心大叫,我有時候都覺得對鄰居很不好意思。因為牠們在這邊生活,有時候就跑到旁邊那一戶鄰居的騎樓底下大便,我們鄰居是個上校,上校就在那裡清牠的貓大便,牠們就在屋椎上看他清貓大便。而且這些貓還跑去上校家前面一個小小的池塘,我有一次看到牠們幾隻全部圍在池塘旁邊,上校後來跟我抱怨說:「妳養的、餵的這些貓,把我的魚全部吃光了。」我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,我就說:「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。」我就再買魚回來補償……

小米的第三胎生在我們鄰居家的一個花園底下,結果有人碰了牠的貓,小米全部不要了。之後,我試了很多次,想盡辦法牠都不要,我就只好把四隻貓全部拎回來自己養。小貓是不會排便的,你要刺激牠的肛門讓牠排便,因為母貓會舔小貓的肛門,讓牠們排便,所以要幫牠刺激肛門,同時要餵牠小貓喝的奶粉,但是那幾隻貓只活了六、七天,後來通通都沒有養活,牠們就走了。都在我手上走的。牠們走的那一天,我哭到沒辦法去上課,早上八點多鐘,我很少缺課,但因為這件事情,我就跟學生請了二堂課。可是我不敢說是我的貓死了,我說老師今天不舒服,今天請假,我很少臨時請假。就通通都沒有了,牠們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,大概七、八年了,牠們全部都埋在我們家櫻花樹下,一棵是八重櫻,還有一棵吉野櫻,全部都埋在這裡,應該都化掉了。我們家櫻花,我都覺得它開出來應該都有這些貓的眼神哪!
(記錄/Lily Huang,編輯/黃宗潔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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