講題：山鳥蟲林貓狗鹿
講師：瞿筱葳（導演／開卷好書獎得主）
時間：10/11(五) 19:00～21:00
地點：虎尾厝SALON
前情提要：
從家族豢養的寵物，一直提到山上的動物，不免就要提到山上的生活，也就提到山上的婚禮。然後我就開始過起真正「開門見山」的生活……
在山上生活最常見到的動物是臺灣藍鵲，牠會在我們家前面的院子裡面，傍晚下雨，雨停雲散，牠們就出來覓食。怎麼會發現牠們出來覓食呢？因為牠們很吵，牠們是烏鴉科的。我以前看到藍鵲會很興奮，因為很漂亮，但是牠們一家都好吵，牠們是群聚生活，所以都是一家子一起出來。在山上的生活就是有很多動物，藍鵲很漂亮，老鷹很多。
這是好的部份，但是山上的生活其實有更多現實面。我們家有貓門，是給貓走的路，但是在這裡變成蛙門。這應該不是青蛙，而是癩蛤蟆，牠可能覺得這是給牠走的路，所以牠就擠進來。癩蛤蟆還算是友善的，牠會吃害蟲，我開始學著不要嚇牠、不要拿水潑牠。有一陣子我們家浴室角落住了一隻很大的癩蛤蟆，我每次洗澡都會很尊敬牠，我會躲到旁邊去，讓牠在那個位置，不要讓熱水噴到牠，我只會默默的祈禱牠有一天趕快出去吧，我先生也不太會管牠。
當我們走出去到自然裡的時候，會有一些體悟、反省或省思；但是當自然走進你家的時候，有時候就不是這麼回事了。這是青竹絲嗎？有時候蛇就會跑進來，山上有一些沒有毒的蛇。
因為三合院的正中間是起居的地方，但廁所是在另外一邊的廂房，我覺得那是室內，可是朋友來的時候，都會很興奮說：「哇塞，你們家的廁所是在戶外耶！」可是它也是有屋頂、有門的。有一次我從起居室走出去要上廁所，沒有很注意腳下，我覺得好像踩到一個什麼東西，就後退一步，結果是一條很粗的蛇。我大叫，那條蛇就躲進某個櫃子的後面去了，後來家裡的男主角拿著棍子跑過來，把牠趕了出來。當蛇歪著出來的時候，我才看到牠的全貌，大概是一條兩公尺的蛇。
我踩到牠的時候，我往後退，牠還站起來瞪著我，我繼續往後退，牠還繼續往我的方向爬過來。到最後，牠被驅離時，才看到牠竟是一條兩公尺、很粗的蛇。後來趕快上網查，還好牠不是毒蛇，是南蛇。
所以當自然走進來的時候，我就要開始調適。我該對這個動物採取什麼樣的態度？我要尖叫嗎？但有用嗎？我應該打死牠嗎？我要像隔壁阿婆一樣，每次蛇跑進去，就說要泡蛇酒嗎？還是我要走科學路線，去研究每一種蛇？……我開始去想，要怎樣擺脫城市嬌嬌女的路線，因為城市嬌嬌女顯然在山上是無用的。我就在走進自然、和自然走進來之間做調適，而這個調適的幅度超大。當自然它不斷逼進的時候，調適的難度更高，因為它就在我身旁。
我的確喜歡山上生活，但我怎麼去調適跟這些動物相處，這些不是傳統概念裡的可愛動物，牠可能是蛇、癩蛤蟆、馬陸或喇牙（高腳蜘蛛）。喇牙雖然長得像蜘蛛，但是牠會吃蟑螂，所以我應該要尊敬牠。這樣子的概念都是我慢慢調適出來的，我要學習跟牠相處，我知道書櫃後面住著一隻喇牙，我要不怕牠，我要跟牠和平相處。這一連串的反思，對我來說是重要的。在這樣慢慢走進走出的過程中，我開始知道我跟自然的關係，我可以自在、舒服，我可以放開一點。
之前如果碰到蛇的話，因為有小大賊貓，牠會像隔壁阿婆一樣，把蛇解決掉。牠會把它吃掉。這個照片還好有點模糊，因為蛇斷頭了。看到牠這麼開心地吃蛇還是滿懷念的。
等一下我會介紹一本書，我覺得還滿適合去談，因為人跟動物之間，其實有非常多可以推敲的。例如像那條被貓吃掉的蛇呢？或是被我踩到的蛇呢？我覺得牠們也很可憐啊，被我踩到，我還尖叫，然後牠不過是很痛地站了起來，其實牠也沒有錯啊。
這張是小大賊貓很舒緩的姿態，我覺得這個姿態非常有野性。牠是貓，牠是我們家的寵物，但是牠晚上出去的時候是個獵人。牠過著兩面的生活，白天是溫馴的、彬彬有禮的，好可愛，牠是我們家的貓；但牠晚上出去的時候，牠是一隻兇狠的獵人。我們知道牠是獵人，而且其實牠才是這個家的主人，牠會選一個很適當的位置，放一隻已經把腸子清掉的老鼠或是一些小鳥，我們雖然不能吃，但是我們會感受到牠的心意。小大賊貓對我來說，是一個通道。牠是讓我去把這兩個世界連起來的通道──牠可以這麼溫馴，同時也這麼野性。如果牠現在還在，應該是八歲，其實是很年輕的一隻貓。
這是我們住的茶園，房東他們會在前面曬茶。我覺得我在山上就像個鄉巴佬，體會各種關於鄉間的小事。譬如說天冷了，我們想要吃雞，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電話給房東說，兩、三個小時以後，就會有一隻剝光的全雞在廚房躺著，但我現在還是不太敢剁雞頭。
我們家廁所後面是一個鹿舍，有人要買鹿茸就會全家開車來看，然後就會聽到砰砰砰鐵欄杆搖晃的聲音。人一旦生活在山上，才會知道原來鹿茸是這樣被砍下來的；原來雞一年總要養幾隻，然後自己宰來吃。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是不是可以像房東那樣殺雞，在我想像的未來裡，應該還是沒辦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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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剛提到生活中的各種蟲我沒有放照片，怕大家胃口不好。現在我對蜘蛛也會有一些奇怪的情緒，像我家前面有一些架茶棚的鐵絲網，常常會有很多蜘蛛絲，因為看起來很像廢墟，所以有一次我就把所有的蜘蛛絲都清掉了。可是我在清掉的同時，我覺得我好像在「都更」，好像把牠們的家全部都拆了。就是突然有一種「我是怪手」的感覺，我經常會開始思考每一個像這樣的小事。
所以我們要怎麼樣定義我們跟這些動物的關係？有些動物真的好可愛，像小鳥、還有我的貓。可不可愛，好像就定義了我們跟牠之間的關係。但是不可愛我們就可以殺牠嗎？可愛的我們就要成就牠嗎？當然，很多時候我們不免還是依著這樣的邏輯和情感直覺在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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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我想分享我最近拍紀錄片時所碰到的一些議題。它其實不只跟動物有關，但一路想過來，如果把這些事情放大來看的話，你並不會覺得太遙遠。譬如說石虎很可愛，但如果跟人類開發有相關的時候，我們要怎麼看待它？石虎是快要瀕臨絕種的動物，但苗栗要蓋殯葬園區，即將要把牠們的生存空間破壞，這是一個正在進行的事情。
濁水溪現在也要蓋水庫了，它侵襲了八色鳥的居住地。八色鳥飛到台灣來，在這裡築巢生子、養育小孩，等小孩大了之後，牠們還會帶著整個家族回到北方，牠們是夏候鳥。為什麼會有湖山水庫？為了解決缺水的問題；為什麼會有缺水的問題？……這樣一層一層問上去，最後你會發現：我們人類的一切行為，一路這樣下來，整個問題的最尾端，最沒有聲音的生物，可能就是八色鳥、可能就是石虎，牠們最後就是會被犧牲。
這是台灣雲豹，有學者很努力地找了十幾年，前一陣子宣判：台灣雲豹真的絕種了。這是好大的問題。蓋了水庫，可能暫時解決了缺水的問題，它是一條捷徑，可是放長遠來看，它真的是最好的方式嗎？我會打個問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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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判斷可不可愛，聽說跟眼睛大不大有關。眼睛大的動物就很吃香，毛絨絨就更吃香，所以眼睛小的動物似乎就很難得到關愛。這是一本叫《為什麼狗是寵物，豬是食物》所提出來的。豬、雞、牛，這是我們常吃的，但有一些動物，在你吃牠的時候，已經看不出原貌了，像魚翅。
魚翅是鯊魚的鰭，有些漁夫剪下魚鰭之後，會把鯊魚丟回海裡去，讓牠非常痛苦地死去。剪下來的鰭端到餐桌上，可以賣非常非常貴的價錢。當你放大來看的時候，魚翅在過去30年已經減少了90%，但台灣還是第四大進口國，我們台灣人吃太多魚翅了，它是沒有營養價值的東西，我們對吃魚翅有太多的文化想像、商業想像。再放更大來看，像北極熊，我們做的許多事情，其實是會影響到地球另外一個地方的動物，我們的溫室效應把牠們居住環境裡的冰都融化了。
所以繞一圈回來看，這個議題很大。回到原點，我覺得是這三個圈圈：動物是生物、也是食物、還有一些是寵物。我們最容易觸及的是寵物，或說動物伴侶，因為我們有愛，我們很容易進入牠們的世界。從我自己對貓的關懷，慢慢拓展到看到蛇被咬死時，我會流下同情淚，這可能是我所跨出的一小步──雖然我有點慶幸牠被咬死，但是我已經可以開始把這三個圈圈的想像，放到我生活的脈絡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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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，我想分享我的朋友們現在所做的一些關於動物保護的事情。這群朋友他們建立了一個領養動物的網站（其實現在很多NGO都有動物領養的機制），但是這個網站希望可以運用現在的科技，做更多的事情。它叫做petneed.me，它有app可以下載，你可以自己上傳照片和資訊，已經被領養的動物，不需要再經過志工的回報。這個網站希望讓一些進入收容所的在地組織，能更即時、更大批地更新資料，成為一個更容易操作的認養機制。
這個軟體的工程師，本來是設計商業型軟體，但因為看到政府用很荒謬的手段在處理狂犬病防疫的問題，所以他就把這個專案變成一個公益型的網站，他們也召集了很多志工，很快速地先把原型做出來，然後集合一個社群的力量不斷地往前做。
另一個是我正在參與的社群。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：零時政府g0v.tw，其實就是想用寫程式的方式，改造一些社會的問題。我們有一堆人，大概每兩個月會一起討論一次，譬如說，我們想要讓貓狗更容易被認養，要怎麼做？我們覺得動物的議題很大，可是回到原點思考，我們到底可以為這些不是人類的生物做些什麼？我覺得貓狗認養是我們可以開始做的第一步。它是一個實作的過程，如何把這些情感和思考，做成一個小的東西，再進化到一個大的東西──如果它夠成熟的話，也許更多人就不會再去買繁殖場養出來的寵物，那些狗媽媽們就不會以我們很不忍看到的方式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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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，再回到小大賊貓。牠其實是我某一個層面的導師，牠教我生命有野性的一面、有大無畏的精神。牠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動物，但是牠又擁有可以跟人類文明接觸、相處的能量和方式。
人有時候會想要登山、想要脫離室內，不想被手機綁著、不想被電腦綁著、不想再看電視了，我們想去山上稍微體驗一下自由。我覺得在一隻貓的身上，我看到了這個兩面性。雖然牠只有短暫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裡，但牠教了我這一課，牠帶給我這種自由的感受。牠的離去不是要我去覺得難過，而是讓我對牠心懷感激。
最近有一隻新的貓出現在我家門口，牠跟小大賊貓還滿像的，但牠不親近人。我們很沒有創意地叫牠「小貓咪」。牠會在我們家門前坐著，門檻就是是牠的界線。牠也是一隻自由的貓，我不太想講野貓，我說牠是自由貓。有時候我們會給牠吃東西，我們還在彼此試探，牠總是會把鼻子貼在我家門口的紗窗看我們在裡面幹嘛，但我一出去牠就會走掉。
好像生命的循環一樣，一隻貓走了，一隻貓又來了。我們家還有一隻膽怯的貓，這個畫面是年糕看到外面的那隻貓已經走了，才膽怯地想說出去看看好了。我們常在動物身上看到自己，像一面鏡子一樣，這幾隻貓對我來說也是。我在小大賊貓身上，看到也許我真的有能力可以做些什麼；但我也的確在膽怯的年糕身上，看到我不想變動、不想出門，不敢的那個我。這些思考和反思都還在繼續，這是生命中最親近的三隻貓，給我的一些功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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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分享到這裡，我還有一兩本書想要跟大家分享。一本叫做《紅色洋齒草的故鄉》（漢聲出版），是講一個小男生和獵犬故事，他們經歷了一些戰鬥，最後生離死別，我看完這本書感動得哭泣，應該滿適合小朋友看的。再來一本是《為什麼狗是寵物，豬是食物》（遠足出版），喜歡動物的人蠻適合看的，它可以給我們一些不同的思考。（全文完）
紀錄／Jimmy，編輯／En L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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